【菊韵】父亲!我要为你昭雪(散文)
每个人都有一个父亲和母亲,我也有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每当有人问我,你爱你的母亲吗,说实话,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每当我听到伟大母亲一词时,我心里就隐隐发痛,何谓伟大。如果一个母亲只是给自己的孩儿奶水和溺爱的养育,我想这只是母性的本能使然,根本谈不上伟大一说。一位母亲除了养育,还应该有知耻明辱,礼、仪、仁、爱、信的认知和教育,懂得感恩和分享,方能称之为伟大。遗憾的是,我所能见到的是这样的母亲少之又少,慈爱的母亲倒是见了不少。
我的母亲是一个彪悍的农村妇女,在我的童年,几乎是伴随着母亲的毒打走过来的。可以说,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我无法理解,母亲为何这样打我,现在,我所能理解的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不合,每次父亲和母亲打完架后,我就莫名其妙被母亲打。也许你会说,是因为我淘气,不听话,不好好上学,我可以郑重地说,都不是。我的母亲从来不过问我的学业,我考试考得一百分还不及家里的一只母鸡下个蛋让她感到喜悦和快活,当然了,我考试考得零分,她亦不会为此事责骂我。很多时候,母亲打完我,会让我跪着,然后让我头上顶碗水,如若头上碗里的水有泼洒,那就等着挨鞭子。一次,我母亲做农活回来,家里刚孵出的小鸡被母鸡压死一只。母亲发现后,拧着我的耳朵就打,直到把我的耳朵撕开一道血口,血流了出来才罢手。
1989年的冬天,我的父亲和母亲终于在无数次的吵闹过后,分道扬镳,各走东西。在父亲和母亲离婚那天,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一天,因为我跟父亲过,从此以后,我不用再担心会被母亲无端的责打。父亲把我带走的那天,我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跟在父亲后面。我感到家乡的那条小河,河水比任何时候要清,家乡的天空比任何时候要蓝。
父亲把我带到他工作的单位,把我转入一所新的学校。每天我放学回来,总能看到父亲在单位的宿舍门口支架起一个小火炉,黑黑的一口小铁锅放在火炉上面,一样炊烟袅袅。父亲的这个小火炉伴随了我三年。这三年的伴随,是我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三年。很多时候,父亲会围着小火炉,边喝酒,边给我讲我的爷爷和奶奶。父亲说得最多的是我的奶奶。父亲说,我的奶奶是个聪明厉害的女人,虽然她不识字,但她很有文化。一些社会上的知识,做人的道理,奶奶懂得的很多。父亲还说,那些年,因为家里穷,他才出来修铁路,因为几年都没回家,奶奶当心兵荒马乱的,所以天天在家哭,最后把眼睛哭瞎。在和我的母亲结婚后,一次,我的母亲故意抬一盆烫水给我的奶奶洗脚。我的奶奶脚烫伤后,一直不敢对外人说,相反,她还一直在村里夸赞我的母亲如何如何对她好,如何如何的孝顺。每当父亲说到我的奶奶时,他的眼眶就潮湿濡红。
在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母亲一度在村里造谣中伤我的父亲,说我的父亲跟其他女人有私情,母亲逢人就讲,添油加醋,说得有板有眼。在那个离婚还不被大众认可的年代,尤其父亲又在我们那个村开了先河。事情的发展和结局,我的母亲得到村里人的同情,父亲得到村里人的唾弃和不齿,都在指责我的父亲是负心汉陈世美。其实,我的父亲并不在乎村里人对他的指责和非议,他最在乎的是我们兄妹三人对他离婚的不理解,他一直认为,是因为他的离婚,给我们兄妹三人造成的伤害而亏欠我们。我一直想对父亲说:“父亲!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换做我,这婚早离了。”
最近,网络上有一组漫画很火,漫画上画着一个三口之家,父母站在两边悬崖上,他们共同拉着一根绳子,在绳子的中间吊着他们的孩子。此漫画解释说,一旦婚姻出现裂隙,不管谁先放手,伤害的永远是孩子。其实不然,一旦婚姻出现裂隙,放不放手,对孩子都是一种伤害。当夫妻双方已同陌路,虽为了孩子,勉强同床异梦时,我们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吊在峡谷里的孩子,该是怎样的挣扎,他又能挣扎多久。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沉淀,村里人慢慢的看清了我的母亲,不在和我的母亲往来。我的母亲不管不顾村里人对她的冷漠和指责,依然我行我素,今天指责张家的不是,明日咒骂李家的不好。渐渐的,村里人又想起我的父亲起来,都念我父亲的好,说我父亲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父亲老了,他不再在乎村里人说他的好与坏,他最在乎的还是我们兄妹三人。当我们兄妹三人遇到人生的挫折时,我的父亲就像一个知道自己犯错的孩子一样,在自责,在懊恼。
今年,我家兄妹三人合计着,每人凑一部分钱出来,帮我母亲盖一栋楼房,以供她安养晚年。我母亲的房子是“土改”时候分的土木结构的瓦房,经过多少年的风雨剥蚀,早已风雨飘摇,破败不堪。父亲知道我们的打算后,拿出3万块钱资助我们,说帮我们减缓点负担。
我父亲退休下来,每个月就是两千多一点的工资,还要和我的继母一起生活。想攒够3万块钱,得花几年的时间。
当我们凑够钱,要拆我母亲的老房建新房时,已找好村里的一处闲置房子,让我母亲暂时搬出老屋时,我母亲死活不让搬,不准盖。我母亲振振有词地说,谁敢拆老房子,谁就破坏了菩萨的庙堂,谁就要受到神灵的制裁。母亲不但不让我们拆老房,还在菩萨面前祷告父亲和我们兄妹三人,让我们不得好死。为了不拖累我们兄妹三人,我70多岁的父亲,带着我60多岁的继母,风雨兼程,操劳了半年多的心血,总算把我母亲的房子盖好。
如今,我的母亲和她的30多位菩萨住着宽敞明亮的大洋楼里,而我的父亲还带着他的女人——我的继母住在一间30多平米的单位宿舍房里。上个月,我看到继母的脖子处有一条伤疤,我问了父亲,父亲才告诉我,继母刚做了一个大手术。我说为什么不通知我,父亲说,我还能动,可以照管你妈。你除了要上班,还有自己的家庭要照管,真到那一天,我真的不能动了,你可要照管好你这个后妈。父亲慎重的把这句话交托我后,清风云淡地说,我前些年烟抽多了,这次查出来肺气肿。父亲接着说,我岁数大了,今天不知明天,你的烟酒,要好好控制,能不抽就不抽,尽量少抽。这时,我自然想起我的母亲来,有时,她一天能打几十个电话给我,要么她的猪跑了,让我回家帮她赶猪,要么她的猪没粮吃了,让我回家帮她磨粮。相比之下,我突然想给我的父亲讨个不公,鸣个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