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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人世间】与麦子有关(散文)


作者:赵文焕 白丁,31.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47发表时间:2019-12-22 09:48:44


   导语:麦子世代被农人视为命根子,农人对麦子喜爱和重视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子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农人的命是靠麦子支撑的,守护麦子,是农人应尽的天职,他们与麦子相依相息彼此给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久不息。
  
   一
   那真是一件悲凉没顶的事。
   就是这件事,决定了他一生的生命走向。
   许久以来,他将这道暗伤掩藏在最深的角落,不见阳光,不经风露,任岁月的青苔覆盖。以为这样,有一天,伤口会随着时光淡去。
  
   二
   事情还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的1983年,那一年的初夏,他正在参加一年一度的高考预选考试,眼看只剩下最后一门课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意外发生了!
   他被径直闯进考场的二大爷疾风火燎的招回了家,二大爷当时只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他当时还很不满意地在心里犯嘀咕:“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不到我考完这门课”。可事实上,事态远远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很多,当他随着二大爷慌慌张张地赶往医院的抢救室时,面对的竟然是爹和哥两具冰冷的尸体。他一下给吓蒙了,呆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没回过神来,后来还是二大爷将他拽出了抢救室。
   走出医院时,他只感觉满目是世界的凌乱,脑子里更是混乱不堪,他已完全被巨大的悲伤给震慑住了,一时竟忘记了哭泣。
   爹和哥是赶往那个叫走马岭的山庄,因淘窖而发生事故的,走马岭山庄是曾祖父早些年为了防止遭饥荒,而开辟的有三、四十亩地的小型农庄。跟他们现今居住的金峪屯有20余里之遥,应做务起庄稼来相对遥远,在当地也俗称“吊庄”,因为当地人也有把遥远称作“远吊”之一说。
   从祖父,以至于父亲的大半生都是在走马岭山庄度过的,只是近几年国家对野河山区出台了一条新政:“山川联营”。已经部分实行移民搬迁,尤其是去年生产队将土地划分给每家每户后,父母才放弃了在走马岭的长期定居,回到了金峪屯,只在收种两季才光顾那里,一旦收种完毕,便匆匆离开走马岭,因此,人们便形象地把走马岭比作他家的“跑庄”。
   眼见山外的麦子已经变色泛黄。山里的麦子也已进入了最后的成熟期,赶在夏收前去山庄做一番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而在所有准备工作中,改善饮水设施是后勤保障工作中的重要一环。为此,爹和哥首先着手清理(用做)蓄水之源的水窖。当地人把这道工序俗称淘窖,就是将跌落在窖内的杂物连同陈年腐水污泥清除出去,而后待天下雨了,注入新的雨水,鉴于以往的经验,去年种毕麦子父亲便将窖口封堵严实,以防飞禽走兽枯枝败叶跌落窖内污染水源。因为前年在清理时就曾打捞出一具老鹰的残骸,父亲封窖看似明智之举,却不曾料到正是这一举措。却夺走了父亲和兄长的两条性命。他作为读书人,悟出酿成悲剧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象民间传说的那样是山庄暗藏什么玄机,也不是窖内藏有什么妖魔鬼怪,而据他分析判断,应该是因长期封闭导致窖内空气稀薄,父子俩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下急于作业,窒息而亡,这才是科学合理的解释。
   人常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得知噩耗的母亲,因极度悲伤哭嚎时一口痰堵塞住咽喉而断气身亡。本就不安分过日子的嫂嫂,借故离家出走,抛下年仅两岁半的侄女,好端端的一个家,瞬间家破人亡。
   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塌了。连日来,他老有种塌天之恍然,吃饭咽不下,整夜里失眠,即使眯瞪那么一会儿也尽是做恶梦,沉重的梦魇很快又将他折磨醒,沉重的灾难已压得他挺不起胸,抬不起头。即使偶日抬头看一下天,他看到的却是太阳周围老有日晕在他视野里晃动。晃耀得他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当然,他无心探究这一奇怪的现象,它所能做到的就是很快便又深埋下头…….
   紧随其后的严峻形势,容不得他过多的悲哀,他只有尽快收起悲伤,振作起来,全力以赴投入紧张繁忙的“三夏”战斗。
  
   三
   1983年,这是集体解散、生产队将土地分到每家每户后迎来的第一个夏收,许多农户都提早动手,摩拳擦掌,准备开镰收割第一次属于自家田里的麦子,气氛显得异常活跃、热烈而紧张,他作为农家子弟,还是个幼童时,就跟随大人去夏收的麦田里,先是捡拾麦穗,成为少年郎后,就开始学做一些难度较大的工序:抱麦子、打麦腰、捆麦捆,及至后来拿起镰刀开始学着割麦子……但今年的情况与往年迥然不同,今年非但没有任何依赖,而且第一次要面临单枪匹马,单打独斗了。常人说得好,“一只把掌拍不响”,单要论割麦这道工序是拦不住他的,无非是进度上的快与慢,或者质量上的优于劣,比如麦茬割的低不低,麦收割得干不干净,有没有遗漏的麦子,这些都在其次,关键是后面的许多道工序是一人独自难以胜任的。比如装车拉运麦子、摞麦垛子,摊场,起场、扬场、装麦袋子,晾晒等工序,一个人干起来就有点力不从心了。须得几人配合协同作战,可是上哪里找富余人员跟自己搞协作呢?夏收,作为龙口夺食的一场硬仗,每个家庭都恨不能生擒活拿几个劳动力扩充到自家的劳动队伍里来,个个都想变个魔术法使自己生出三头六臂,即使平日里闲来无事者在这个时候也能派上用场,面对他的困境,乡邻们一概爱莫能助。面对好心的乡亲们投来的关注,同情的目光,他只有暗下决心“一定不能给自己丢脸,惹别人耻笑”。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坚定一条信念:“哪怕豁出自己这条命,也要打赢夏收这场硬仗”。背地里跟自己较着一股劲儿。并用父母生前对他的谆谆教诲,不断激励自己,将“笨鸟先飞”应用于实践当中,并发挥到极致。
   白天在麦田里割一整天的麦子,傍晚又突击将割倒的麦子拉运到麦场上,一天忙活下来,村庄里的人们在吃罢晚饭后,几乎所有人都已进入了梦乡,他却还要抱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利用晚上这有限的时间给自己和侄女做好明天一整天的吃食,以便下田时携带上,饥了、渴了就可以就地解决问题。其实农人们割一大晌的麦子,然后赶回家去,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利用吃饭的时间借机休息一下,便于恢复体力,好继续下一晌的战斗。可对于他来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深知他一个人要济得上好几个人的劳动力,才能在夏收这段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起码需三四个人的工作量,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一连几日他都是吃喝在田间地头的,此举为他加快收割进度赢得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令他苦恼的是,小侄女艳艳太淘气了,老是缠着他,使他施展不开手脚,也难怪孩子,他本该是在爷爷奶奶的陪护下在家中尽情的撒娇的时候。可艳艳这苦命的孩子,却要随他这个叔叔顶着炎炎烈日,跟他在滚滚热浪的麦田里遭受同样的煎熬,要知道她只有两岁多呀。每每看到艳艳那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旁跑前跑后,他就难受得直想掉眼泪,特别是一到临近傍晚,人常说,鸡上架娘想娃,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白天还好办一些,他给小侄女多买些好吃的,再买些有趣的儿童玩具,多哄哄她还能转移艳艳的注意力,可到了晚上这些招数就失灵了,艳艳哭着喊着要爹娘。无论他怎么哄劝都不凑效,他对小侄女不可谓不爱,小侄女也不可谓不依恋她,但无论他对小侄女怎样溺爱都不可能取代父爱和母爱,遇到艳艳哭闹最凶的时候,他不能不停下手里的活计,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艳艳紧紧的搂在怀里,左右摇摆,一边不断晃荡抖动,一边嘴上念念有词:“小艳艳乖又乖,叔叔抱着乐起来。不哭不闹惹人爱,哼着儿歌乐开怀”………。直至哭累了,才极不情愿的入睡。他抱着艳艳小小的身躯,就像棒着一颗定时炸弹般,小心翼翼地放到炕上,生怕动作幅度大了惊醒她。看着艳艳睡梦中还在抽泣的可怜相,惹得他反转身狠狠地揩了把眼泪,又急忙奔往厨房…..
   他圪蹴在灶火旁,一边往灶堂里添柴禾,一边打盹儿。快要燃尽的柴禾有时掉出炉膛。燃着他的头发,他才打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一股难闻的焦臭气味熏得他屏住呼吸,慌忙站立起来,急忙又投入到另一道工序之中,尽管他从未接触过运筹学,但就在厨房这小小的操作间,却处处彰显运筹学的原理。刚一走进厨房,他的首道工序就是舀水和面,等他和好了面,利用醒面的这段时间,往锅炉里添上柴禾趁着自燃浇水的时机,它兼顾着择菜…..这么以来,几道相互关联的工序,就会互不干扰,齐头并进。无形中会节省不少时间,也大大提高了做事效率。
   走到案板前揉了揉面团,他放心不下侄女,又一次潜入房间去探视,生怕艳艳有个什么闪失。这不,前些天艳艳为了够着吃柜子上的蛋糕,一不小心将小柜子搬倒,倒下的柜子一下压在艳艳幼小的身体上,幸亏隔壁的婶娘听到哭声后及时赶过来,从柜子下拖出艳艳。当他从地里赶回来,艳艳一边叫着“叔叔”,一边飞跑着拱进他的怀抱里,当他看到艳艳额头上那一块淤青的疤痕时,一下将她揽入怀中,泪眼娑娑地哽咽着说,“叔叔再也不放艳艳一个人在家里了….”。也就是在那一刻,坚定了他要一直抚养侄女长大成人的信心。前些日子,一些街坊邻居规劝他放弃对侄女的抚养权,理由是孩子不但会拖累他,跟着他孩子也会遭罪,不如趁早让人抱养了去…..,他知道大家是出于一片好心,他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但通过今天这件事,使他明确地认识到:艳艳不能没有他这个叔父,他也离不开侄女,叔侄俩相依为命才是最好的出路。
   瞧见艳艳酣睡十足的样子,他的心里一下舒坦起来。他又一次翻转身回到厨房。在炉堂前蹲下身子。劳碌了一整天,此刻累的他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上下眼皮不断在接吻、打架,呵欠连连。他多么想顺势躺下去,美美的睡上一觉啊,但看炉堂里的火苗十分欢快的舔食着锅底,锅里的水已发出咝咝的响动,他猛然站起身驱赶着睡意,还有两项重要工作等着他去做。第一项是等水烧开了后。务必灌满两壶明天一整天所需的饮水。第二件事更为重要,必须赶在睡觉前为自己和侄女做好明日全天的吃食。在所有吃食当中,通过对比,他确认吃上油饼抗饥耐饿,且易携带,它就专做油炸的油饼。也尽管食用油已不多了,但他想挺过这一关再说。油饼不易消化,显然不适合侄女食用,他就另外给侄女炖些鸡蛋。再去小卖铺买些儿童饼干和蛋糕下田时一并带上,尽量满足艳艳的需要。最后一块油饼从锅里捞出,现在只等锅里的油凉下来后,再将它舀出锅就万事大吉了。就剩下这最后一道工序了,他的身体却也支撑不住了,他挪动着身体想要赶往锅眼门跟前,抽出还未燃尽的柴禾时,发觉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子,浑身也像散了架,他只好椅在墙壁上双手按住墙,一点点儿挪动到灶堂前,他手上明明还执掌着从炉堂内抽出的一根木柴,但心里却泛起了迷糊,立马失去意识,手中的木棒自动掉落,险些砸中他的脚趾。他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灶火旮旯里席地而卧……。当他躺下去时,感觉身体像五马分尸般剧痛,这是他最贴切的想象了。尽管浑身疼痛难忍,但强大的睡意铺天盖地般向他袭来。但在尚存一丝意识时,他警告自己只许眯瞪一小会儿,因为他还要回房里陪小侄女一起睡觉。
   一阵绵软的触摸将他弄醒,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原来是小侄女在用她的小手触摸自己的脸颊,他睡意正浓,很懊恼地本欲翻过身再睡,但艳艳撅起小嘴嘟囔着说她饿了,他极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窗户外的太阳已经照到屋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他即刻站起身,在抖动掉身上的柴禾时,才感觉原来酸痛异常的双臂这会儿变得麻木起来,就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那样不听使唤了。自从夏收以来,他一直庆幸自己到底还是沾了年青的光,白天劳动一天,哪怕再怎么累,只要歇息一晚上,翌日,体力马上就会恢复…..,可今天,一觉醒来浑身困乏无力的感觉却还没有消褪,看来连续多日的奋战,确实体力消耗了不少。小侄女见他迈步十分吃力的样子,便上前来拉着他的手,用力朝前拉。就在这时,他恍然听到从娘的屋子里传来异样的声息,他侧耳谛听,分明听到母亲屋子里有动静。这是自母亲去世后不曾有的,他感到十分愕然,莫非是娘真的回来了,尽管他知道奇迹不会发生,还是按捺不住的朝娘屋里跑去。只有在他迈开步子时,才清晰地感觉到双腿异常酸痛,他跌跌撞撞地扑进屋里,才看清是母亲生前养的那只猫咪,跳上供桌贪馋啃食献给母亲的供品。一连几日,他忙得就像旋转的陀螺,无暇顾及其它,忘记了猫咪的存在。眼见它被饿得瘦骨嶙峋的可怜相,不由他悲从中来。他扑通一下跪倒在供桌前,抚摸着猫咪那皱巴巴的皮毛,就像见到娘亲一般失声痛哭起来。他一边嘤嘤的哭,一边回想着昨夜睡梦中的情景。梦境中的娘在他做饭时,好像若即若离的一直陪护在他身旁。他一边做饭,一边跟娘攀谈着,他好久没跟母亲说话了,他好像意识到再不抓紧跟母亲说,就再没机会了,可奇怪的是。他跟母亲唠叨了许多,母亲却至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也许是他唠叨个没完,惹母亲烦了,后来母亲便隐退进夜幕里不知去向,任他怎么喊,娘就是没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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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虽然作者把这篇文字的文学体裁定义为散文,但小编仍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命运多舛的人物形象——葛宏亮。葛宏亮在高考的最后一个科目那里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他在一夕之间失去父母兄长,只能与幼小的侄女为伴。他本只有一副不甚宽厚与坚实的肩膀,却必须挑起他和侄女艳艳琐碎的生活以及繁重农事。在主人公侍弄麦子这一部分,作者着意于细小枝节,生动刻画,细致描述,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刚刚成年男孩的心酸以及那份顽强不服输的心性,令人唏嘘,让人震撼。小编真正羡慕作者有一支极其善于描绘细节,刻画情感的妙笔。【编辑:至简至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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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19-12-22 09:50:51
  感谢老师赐稿晓荷,老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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