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
　　
　　 终于，我在一个雨天来到长沙
　　 一个头颅般的中心位置
　　 它像一颗痣，点缀在鬓角
　　 白发被寒风吹动，几粒霜花星星一样闪烁
　　
　　 我跟随的车在途中颠了几颠
　　 开福寺的钟声，橘子洲头的潮水
　　 两者相互回应，仿佛一个男人手拢在嘴边呼喊
　　 远处，一个女子打湿了裙边
　　 略带埋怨地答复
　　
　　 车子跨过湘江大桥，我坐在副驾驶
　　 眼神朦胧，被江水吸引住了
　　 这条江水今天显得浑浊
　　 它沉淀两岸的高楼，交织于空中的塔吊
　　 巨人们一定想把湘江拣起
　　 抖落干净飘落江面上的银杏叶
　　 折叠的波纹，和摩挲洁白的鹅卵石
　　 重新把它挂上长沙的脖颈
　　
　　 合十祝祷长沙城，像毛泽东走过的旧城市一样平静
　　 古城墙青苔苍翠
　　 百年话语凝聚，如雨珠一样剔透
　　 师范学校坐落在某棵枫树下
　　 少年少女们在讨论，今日的长沙到底温柔还是粗犷
　　 岳麓山青翠的峰影，已经被雨水融化
　　 流进了你洁白的袜底
　　
　　 惊呼这小小的岳麓山，这惟楚有才的陈旧牌匾
　　 走上台阶，还是转身还是回去了
　　 我落脚处名字叫丽都酒店
　　 它毗邻烈士公园，湘江弯腰处
　　 下车时甚至听见几声急切地斥责
　　 怎么快一百年了才过来
　　
　　 今日的长沙如此惆怅
　　 雨下了一遍又一遍
　　 我撑的伞，也挡不住它们了
　　
　　 济南
　　
　　 说起趵突泉，是印象中的一根玉箸
　　 说起济南，是老舍先生怀里的一捧雪
　　 城墙留着攀爬的余温
　　 周边的小山，点缀出了白色和粉色
　　 戴护耳的女子，有着洁白的脖颈
　　
　　 从来以为济南是散文家的济南
　　 它温厚，安详，足够我们平静地谈起它
　　 诗人则隔着好几个省份
　　 看它的时候总带着故乡的亲切
　　
　　 爱一个城市，也许是它像陶瓷装过醇酒
　　 弥散着让人晕眩的气息
　　 也许仅是献给恋人的一串碧玉手链
　　
　　 济南，朋友唇齿一合，念出这个地名
　　 我看见杜甫从泰山下来
　　 缓步走向它
　　
　　 郑州
　　
　　 一个抽象的地址，如何以具体形象让我体会
　　 譬如你说郑州，我要斟酌一会
　　 才能讲述往北去的列车需经过那里
　　 往南去的列车，也会在这个车站停留五到八分钟
　　
　　 我曾经在冬季返回南方，脸贴在玻璃上，往外探视
　　 呵出去的云雾，袅绕着，然后凝结
　　 听着郑州车站缓缓播报进站列车
　　
　　 和多数人一样，我在围墙外，打量过这座城市
　　 厚厚的阴云，云上堆积着雪
　　 鸽子的翅膀扇动
　　 我才想起刚刚过去的城市叫郑州
　　
　　 我揣进怀里捂热，又把它放在冰天雪地里的城市
　　 也叫郑州
　　 我的朋友含着眼泪
　　 说
　　 一辈子都想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