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星空之下，一座小镇宛如童话，错落在黛青深处，唤天鹅堡。
　　 去过天鹅堡的人皆说：那是一个童话世界，到天鹅堡走一趟，就相当于到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度过了一次浪漫的假日。
　　 没去过的便开始幻想：云山巍巍，白雪皑皑，青树如伞，木屋似菇，云弥于地，湖泊于天，天鹅掠影，白鹭飞翔……
　　 忆江南，最忆天鹅堡。天鹅堡——天鹅的故乡，我的梦幻，何日再重游。
　　 机会终于来了。今年冬至一过，堡主阿春来电邀我，说天鹅堡的雪季来了，唤我赶紧去赏雪。我与雪有缘，欣然也。一到天鹅堡，即刻便沉醉在绝景天籁的梦幻之中。
　　
　　 一
　　 在文成西部，飞云江之源，洞宫山的万绿丛中，有一片偌大的水泽卧泊在林海之中。
　　 林海莽莽，天地苍苍。那一泓水泊犹如一面翡翠巨镜，映照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葱葱的树，艳艳的花。更像一只森林的眼睛，清清的水，粼粼的波，袅袅的烟，脉脉的情。这片水泽没有名字。很早以前，它的四周除了原始阔叶林外，还有高大的冷针杉和柳杉林，偶间有龙吟凤鸣的翠竹。在水泽与树林的边缘地带，长满茂盛的芦苇和水草。每年，金风一起，随着第一行从北方飞来的雁群在此栖息，水泽从此便鸟鸣啾啾，犹如一家鸟类的免费客栈，热闹非凡。更多的是当地的土著，天鹅和白鹭。于是，大家遂很随意地给它取了乳名——天鹅塘。
　　 冬天的天鹅塘，人的视线是迷茫的。在森林和寒水青黛的背景下，塘边的芦花是白茫茫的，天空的鹅毛雪是白茫茫的，隐约在芦花和雪花丛中的精灵也是白茫茫的。唯有几扇翅膀蓦地在空中掠过时，便惊起玉叶琼花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此时，天鹅塘的的音乐是：一曲林海雪原的交响乐，呼啸的北风是领唱的主角，滚滚的松涛是高音，沉沉的湖韵是低声，深深的雪声是和弦，而天鹅的啼号则是伴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好一曲无与伦比的仙曲神乐，天籁之音。
　　 这是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到天鹅塘赏雪留下的印象。
　　 第二次去天鹅塘，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天鹅塘已拥有一个略显欧化的名字——天鹅堡。这名字是阿春取的。阿春是我朋友，一个倾心于公益事业、四处行善的房开老板。他看到一日千里的城市化进程，望着像吹气球一样不断膨胀扩展的城市，如中邪般日益恶化的空气和环境，以及被高节凑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突发奇想：斥巨资在天鹅塘一带，打造一个特色风情小镇，建设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一日，他叫我无论如何到天鹅堡看看，参谋参谋，因为来自美国的设计团队到了。
　　 正值阳春三月，莺飞草长的季节。我们与一班黄发蓝眼、勾鼻白肤的美国佬略一寒暄，便一同到实地考察。
　　 春天的天鹅堡，视野是五彩缤纷的。一条碧溪，潺潺地唱着欢歌，漂着山中的落英，淌着森林的芬芳，把我们牵引到那一弯碧绿如蓝的湖水畔。湖畔的山花开得正艳，红的杜鹃、山茶、紫荆……丛丛簇簇，举着鲜红的喇叭，在迎风摇曳；白的玉兰、含笑、泡桐……如梦似幻，舒着洁白的诗情，在水中飘移；黄的迎春、连翘、棣堂……成群结队，溢着幽香的画意，在野上起舞；紫的鸢尾、丁香、紫藤……叠叠皱皱，抖着绚丽的裙幅，让人浮想联翩。然而，最让我触目惊心的，是湖畔的那些水草芦苇，那些白色的天使。一群群的天鹅和白鹭，像老天的庞儿，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地在青翠的芦梢上，摇着春的摇篮。有一些站在浅水处觅食，有一些歇在返绿拔蓬的大树上，荡着梦的秋千。它们心无旁骛的，直到我们走到距它们很近很近了，才“呼”地一声，冲天而起。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我无法描述和形容天鹅堡的春光之美，唯有赞叹感慨。
　　
　　 二
　　 说起天鹅堡这个名字，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记得刚开始，阿春是先给它取名为“英格堡”的。当时，我尚在民政局主政，地名管理属职责范围之内。我一听，这名取得有明显的洋味。依稀记得地名管理是有一套规范的，我吃不准，为了慎重起见，遂打电话请示市局。市局的回复很干脆，不行不行，那是欧洲的地名，另取另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我无奈地对阿春说，不行呀，另取一个吧。阿春抽着烟，坚持说，兄弟，这名无论得拿下，我要的就是那种特色。他蹉躇满志地说，没特色的项目我是不会做的，特色是啥？是品牌，是卖点。我要让这个项目的名字、建筑风格，包括环保理念，全部给它来一个阿尔卑斯山风情。他的想法很好，但市里不同意，“英格堡”只能搁浅。后来，我遇到省厅的汪处。他是地名管理方面的专家，遂向他讨教。汪处说，关于地名的命名问题，在业界和学术界是有争议的，公理婆见，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我听罢，胆气陡长，遂对阿春说，就叫“英格堡”了。不料定下不久，阿春又对我说，得改名。我问为啥？他说，“英格堡”用温州方言一读，与“阴间堡”无异，大大的忌讳，大大的不好。我说，那改成什么？他胸有成竹地说，那里是白鹭的故乡，就叫天鹅堡吧！于是，一座天鹅小镇，就在浙南大地的万山丛中诞生了。
　　 对取名，其实我是不当一回事的。当时，有两点确实让我忐忑过。一是担心阿春把一大笔资金投到那人烟稀少大山深处，会不会打了“水漂漂”。二是担忧那一片超凡脱俗的世外桃源，生态环境会不会受到影响。为此，我还十分认真地跟项目的设计师探讨过。负责设计的头头是个一脸大胡子，戴眼镜的大师，也是一个中国通。他听了我的心事之后，哈哈大笑，朝我翘起大拇指说，你是一个好人，我喜欢，你可以大大的放心，我们无比敬畏自然，只做锦上添花的事，必须的。后来，设计文本出来了，我一看，真的开了眼，也傻了眼。乖乖，青山脚下，天鹅湖畔，芳草如茵，繁花似霞。绿树丛中，仙雾之间，幢幢别墅，尖顶雅墙，错落有致，宛如童话，诗画难意。好梦幻，好迷人。
　　 经过一段曲折艰难的历程后，天鹅堡亮出炫目的翅膀，起飞了。它成了都市人梦想的家园，成了芸芸众生放飞心灵的桃花源。天生丽质的美是不需要任何广告语的。它像一个倾城倾国的佳人，遗世独立于那个清纯的世界，只要人们一亲近它，潜在的广告词就会从来者的心底油然而生：天鹅堡，大自然的爱之堡！如果她爱你，你让她于此长住，方显你之真爱；假如她恨你，你让她在此拥有，从此她会爱你。
　　 几年前的盛夏。宁波的沈兄来文访友。那天，我把他领到天鹅堡下榻。那时，我俩皆在教育系统工作，身心俱疲，满脑烦恼。他一进入天鹅堡，便赞叹不已。说真想不到，苍穹之下，尘世之间，竟又如此清幽梦幻之处，到此一宿，人生幸事也！是日，我们泡了温泉，在浙南最大的人工滑雪场滑了雪，在天鹅湖畔看了许久的白鹭，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天真的童年。夜里，我们坐在阳台上吹风。天空深蓝如海，星星若梦。霄汉之上，更有彩云追月。沈兄大口呼吸，陶醉道，我要把这里的空气全部吸到肚子里来，把肺好好地清洗一番，来一个“向天再借五百年”。他是个滴酒不沾的人，那夜我俩开怀畅饮，忘却了一切的忧和愁……
　　
　　 三
　　 说好是去看雪的。我到的时候，雪还没来。
　　 无雪可赏，于是，我们就等雪。故交相逢，自是冬日暖阳。为了极意达境，阿春把吾等安置于一仿古的火炉间。三五人，围楠木方桌，下置一青瓷火盆，柴炭火星点点，上悬一红泥茶壳，滚着醇香的糯米酒，就着几盆坚果、咸笋和蕨干，我们边呷边聊，海阔天空。
　　 不禁感叹岁月如梭，似乎是刚见春花开，瞬间便到岁未。英俊潇洒的阿春，亦是满头青丝染白发。说起话来，讲好点，禅意十足，讲直点，他亦老气横秋也。成功人士，不易。他的爱心，也不易。
　　 记得那是我刚到教育局不久，阿春到办公室找我。他说，你到教育局了，我想为教育做点事，你想想看，弄啥好。我说，你的项目刚落地，手头尚吃紧，以后再说吧。阿春猴急道，说做就得做，你给句话。我思考一下说，那就捐资搞个奖教金吧，教师清苦，激励激励。他说，需要多少呢？我说，一二百万总要的吧。他沉思片刻说，五百万，怎样？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忙说，还怎样？就这么定，五百万。其实，我了解他当时的处境，由于项目投资大，还没有回报，他资金周转得甚是艰难。为了不让好事多磨，我一味地给他灌输支助教育的重大意义。我说，有人捐资造路，有人捐款建庙，这些都无可非议，都是修心积德行善。但支持教育，意义就格外重大，因为教育涉及千家万户，你捐资教育，那是叫无私的大爱！
　　 于是，阿敏教育基金会成立了。阿敏是阿春的夫人，一个通达的女子，长得亭亭玉立，犹如白天鹅般美丽。第一年颁奖，阿敏坐上了主席台。以后，任我们再三邀请，她不上了，说不喜欢出头露面。他俩夫妻，都是内秀之人。
　　 深夜，天鹅堡朔风骤起。酒熏梦幽，我竟然毫无知觉。次日早起，一推窗门，啊！久违的雪，来了。
　　 伫立在天鹅大酒店尖顶下的平台上，我翘首耽听眺望。朔风在吹，林涛在吼，山谷一片震荡。雪在下，像白天鹅的羽毛，在空中飞舞。天地一派茫茫，皓然一色，浑然天成。小镇一片沉寂，小屋琼花，庭树银装。湖上一副幻景，烟气蒸腾，轻纱缭乱。此时的天鹅堡，俨然像阿尔卑斯山麓的冬景，我仿佛置身于世界上最美丽的小镇——哈尔斯塔特。当然，天鹅堡比哈尔斯塔特还要迷人。
　　 我又陶醉在天鹅堡的梦幻之中。恍然间，我蓦地看到一对天鹅，从湖畔的荻花丛中飞起，在漫天的飞雪中翩翩起舞，渐渐地，它们的身影消失在纷纷洒洒的梅魂蝶影里。
　　 我知道，它们又到远方去了。不久，就会哘回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