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冷了，我便躺在床上听着音乐，希望用音乐来打发这独处的时光。顺手从床头柜上去摸眼镜时，竟掂出了那本体检表。望着体检表上的结果，倒也有些欣慰感。身体上没有大碍，人至中年，保持这样的一种身体状态，也是不错的。
　　 窗外的风呼呼地在耳边响起。我起身去找空调遥控器，却死活找不到。肯定是抠门儿老公给藏起来了！一时找不到，心里难免着急，就忍不住地跟自己生气了。这臭老公，为了省些电费，居然抠门儿抠成这样子，真没得救了。唉！类似的事情，在生活中也记不清发生过多少回了。
　　 又是一个忙碌的工作日，到了下班时间，脑子里不由地想着晚上吃什么饭，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跟老公说说。于是，我登录上微信：老公，今天好累，晚上咱们去吃羊肉汤吧！
　　 他很快回复了，“家里有饭……”
　　 我又白说了。他总是这样，能在家吃，就在家吃。
　　 那就回家吧。我骑着电动车，一路驶向家门，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那些熟悉的路，一并被甩在后面……那一天，我冒雨到家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我还以为他还没有到家呢！当我打开灯时，大吃一惊：沙发上躺着老公，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冲着我笑。天啊！他竟然摸着黑嗑瓜子，真有他的！他抠门儿抠到了这份上，就连一点点的电费也要省。望着他，我哭笑不得，忍不住地喊了一句，“你赶紧起来，摸黑热热饭去！”
　　 老公没说什么，乖乖地去了厨房。我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也忍不住地乐了。
　　
　　 二
　　 看着老公的背影，我又气又乐，也想起了跟他最初相识的那段时光。
　　 那一天，他第一次被媒人领着来到我家。他戴着个普通的眼镜，穿着有丁点儿泛白的西服，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我左瞅瞅他，右瞅瞅他，自己没啥感觉，话也就不多。耳边几乎都是媒人的喋喋细语，“他老实，人品好……”听了一半，我便不耐烦了起来，起身走了两圈。正准备抬脚迈出大门时，媒人住嘴了。我扭头望着他，他依旧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媒人冲他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他便跟了出来。
　　 第二次见面，是他约我去吃饭。记得那天已近黄昏，原以为他会带着我去餐馆美食一顿呢。不曾想，我随着他，一路行驶到了他居住的地方，一堆齐腰的杂草围着一间小屋。进了屋内，才发现是一个过磅房。简陋的家具，一壶烧好的热水，淡淡的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保持着聊天状态，一会儿有人进来秤秤混杂着泥土的土豆，一会又有人进来秤秤裹着淡香的大米。这些人进进出出，倒成了我们之间约会的小插曲。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他站起身，弯着腰从柜边的一个缸里舀出一碗米来。看样子，他是想做饭给我吃。我想笑，瞧他那笨拙的样子，能做出什么样的美味儿来？任凭他忙碌着，半个小时后，一碟酸菜炒肉末端了上来，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米饭也出锅了。我拿起筷子尝了一品，嫩嫩的滑肉进入嘴里，别说还真是好吃。那天，我的胃口大开，居然盛了两碗米饭，那酸菜就着滑溜溜的肉丝，真是香喷喷的，比在餐馆里吃的饭菜更好吃似的，省钱还有意义。就这样，我的胃被俘虏了，感觉今后的生活中累了、倦了，有人给端上一碗香喷喷的饭菜是一种福气。
　　 交往几次后，我们之间的感情渐渐地融洽起来。当然，爱情没有一帆风顺的。期间，也遇到过好心人安排的一段小插曲，令平淡的生活起过涟漪。那天，我下班后回到家中，发现邻居黄叔坐在家里。当我的脚一进门，黄叔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妮子儿，我认识一位税务局的小伙子，家庭条件特好，不缺钱，就缺一个人。你去见见吧！”我一听，仿佛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便立马回绝了黄叔。可黄叔还是不罢休：“没有事儿，你和那个人才见了几面，不算是恋爱关系，可以私下去见见这个税务局的小伙子。”我的脸“唰”的就红了。天啊，那多不道德啊，这算不算脚踏两只船？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下班后都可以见到黄叔的影子，一想起要背着男友去见另外一个人，脸就通红通红的，不敢还是不想？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黄叔的热情也冷却了下来。渐渐的，黄叔来得少了。最后，家里再也见不到黄叔的影子了。
　　 感情单一，我没得选择，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三
　　 从此，家里时常有他的影子。我家门前的那块菜地里，母亲辛勤的背影被换成了他的背影。当我累了，他便与母亲一起去采购菜肴与食材，那时，我真的感觉自己的每一天都在享福。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和他认识已经有半年了。在一个天气睛朗的日子里，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两张KTV歌厅的门票来，对我说：“今天请你去唱歌……”我有些吃惊。在我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个有钱人，如果我们去KTV，是不是会让他花掉小半月的工资啊。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呆看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不去了！去了还要花钱，一起逛逛马路吧！”说完，转身便牵着他的手一起漫步。路过街边的一家小卖部，他停下脚步，笑着对我说：“买些好吃的吧！”我拿着他掏出来的钱，跑进小卖部买了两块钱的方糖，一块塞进他的嘴里，一块放在我的嘴里……当时，他穿着那套规规矩矩有些泛白的西服。他冲着我笑，我吮着糖，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其实，我也弄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后来，他告诉我，当时的我很单纯，一点也不物质，挺好的。他说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那怕是自己多节俭节俭，也要省下来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
　　 那时的我，并没有细想这句话的真实性。虽然，他当时没有细想，但也没有忘掉他心中的誓言。
　　 岁月匆匆，我们俩援手相前。生活中，我会任性。望着他这张普普通通并不英俊的脸庞，看着他缓缓来到我家时的身影，这一切并不符合小说里、电影里的情节。“你怎么老来呀……”有些稚嫩简单的话，我会脱口而出。那时，我真的不希望他来了。但是，他听了这话，也并不恼，“你现在不想让我来，以后怕是会盼着我经常出现在你的眼前。总有一天还会怕我不来呢……”他的自信满满，我倒没有细想，一时缄默。
　　 春夏秋冬，这个四季在他的陪伴下，时间过得有些快……
　　 就要去领结婚证了。想想，节奏有点快，可又觉得顺理成章。毕竟，两个人彼此都有了爱的基础，也有了一定的感情。
　　 彼此相爱，是挡不住婚姻的脚步，这就像锅里燃烧的水总会沸腾一样。只是，当锅盖被揭开的那一刻，有谁会真正地了解被盖在锅盖之下酝酿的过程？又到底酝酿了多久才会沸腾……
　　 浪漫，甜蜜，都留给了爱情。婚姻，总是被淡淡的生活碎片泛起浪花。
　　 现在，我总喜欢戴着个眼镜，坐在阳光下，回味着那些既曲折又平安的生活。
　　 记不清楚有多少回，他在耳边喋喋不休，“唉呀！家里边有饭，去外面吃干嘛啊。唉呀！四十块钱的锅儿，还不贵啊？！给旺仔洗澡尽量在家里洗，一次二十块钱，啧啧！”像这样絮絮叨叨的话，我都不知道听了有多少遍了。这个抠门儿老公，虽然有时候有些烦，但也无形之中控制住了我的不少购物欲。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老公的情话，便是这些细碎的唠叨。时间久了，我竟然不习惯了那些甜言蜜语。偶尔说的几句恭维话，就像几串不真实的符号，我也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务实勤俭的媳妇了。
　　
　　 四
　　 春天过去了……
　　 冬天终于来了。一直怕冷的我，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的恐惧。我惧怕，冬天里的风儿会无情地夺去温暖的光线。在自己的心中，黑夜与寒冷是相辅相成的。它们就像一对孪生兄妹一样，不论你如何抗拒，也会如影随形地紧跟随着你。这也是我比平常人更怕冷的心理原因。
　　 路过商店，望着商店里昂贵的棉衣，我仔细地想想存折上那辛辛苦苦累积上的数字，跺跺脚，回家翻出衣柜里的衣服。棉衣不少，但能穿出来令自己还满意的没有几件了。一件被干洗店洗褪了色，一件被洗得已经变了形……于是，我也想添件新棉袄，但转眼想想家里的那个抠门儿老公的衣着，又犹豫了。是再去买一件呢？还是继续省省呢？老公那么省吃俭用，省下的钱大部分花在孩子和我的身上了。想到这些，我思量半天，还是不忍心潇洒一回。
　　 尽管今年是个暖冬，我还是想添些衣物，也准备给老公添些冬天的衣物。要求是提出来了，但他迟迟不肯上街，反而提醒我，“今年是个暖冬，不需要添棉衣了。”
　　 “我相中一件漂亮衣服，想买哩。”
　　 “啥款式？等有空，我陪你去看看。要买就买好的，上档次的。”他擦了擦那个陈旧的镜片。
　　 说好了，准备选择一个周日去逛街。一想起要购买漂亮上档次的棉服，我的心里就特别多开心了。打开手机，正准备看看这几个月攒下来的数字时，微信上传来消息：“妈妈，我想买件羽绒服，一件至少要五百块钱。我的牙碎了几块，你打电话问问我爷爷是啥原因？”我翻翻支付宝转帐记录，心里的小算盘打个不停：这个月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不一会儿，老公的微信也闪动了起来，就听他跟我商量道：“儿子舍不得交医疗保险，给他交了吧！几百块钱，以防万一。牙碎是晒太阳少，缺钙。他爷不建议花钱，只是让晒晒太阳。不能听他爷的！转些钱，让他去看看医生哈。”一时间，银行卡上的钱又少了许多。望着像流水的数字，我买棉服的想法也就淡了下来。
　　 孩子已经长大了。花钱的地方真是多，教育投资，生活投资，这一堆堆的开销令我捉襟见肘。
　　 有时，也难免会生出一些愚蠢的怨言。当我面对孩子即将口出怨言时，竟然发现他们俩都保持沉默了。无意间，我翻阅老公的手机，看到他的支付宝上转出七千元钱。我急忙问他，为何给儿子转这么多的钱。我知道，那可是平时他抠下的私房钱，数目并不多啊。他看着我着急的样子，轻声慢语地说：“儿子导师让他买个笔记本电脑，外出需要用，儿子不好意思找你开口啊！”“那你咋不告诉我，还引得我差点误会你，以为你惯着孩子花钱呢！”我嗔怪，但心里甜丝丝的。
　　 这个抠门老公的私房钱、银行本，我看过，真的不多。但是，一旦用到儿子身上，他是毫不吝惜，真的是给我省着钱呢！
　　 沾沾自喜没有多长时间，儿子的微信上又闪动了起来：“妈妈，导师建议我们买书，课还没有开，我想先自学，给我转些钱吧。我的奖学金还没有发，等奖学金发了，你少给我一些生活费吧！”
　　 懂事的孩子，能体会到我们工薪阶层攒钱的不易。“你说啥呢，只要是学习上的事情，我们全力以赴。不能克扣你的生活费哈。”支付宝上积攒的数字，又像流水般在减少。
　　 “好的，谢谢妈妈和爸爸的支持。”不善言辞的儿子，嘴巴似乎甜多了。
　　
　　 五
　　 周日到了，老公提醒我该上街了：“陪你转转！”
　　 我望望他身上的那件换季打折的棉服，购买欲顿时一丁点也没有了。看着母亲省吃俭用的，公婆省吃俭用的，老公省吃俭用的，我真的无法允许自己去挥霍。“那件棉服，我又不喜欢了。尤其是那毛领没有办法去掉，没有办法干洗。不买了，棉服也够了。”这是谎言。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想着那件漂亮上档次的棉服。
　　 在女人的心里，她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而我们生活的节俭，也缘于抠门儿老公的生活态度。
　　 这一天，我和姐妹们一起出去游玩。她们七嘴八舌，有的讲我的衣服过时了，有的讲我的衣服不好看，有的讲我该购买保险了……我想想家里的抠门儿老公，再想想生病住院的公婆，再摸摸坤包里的银行卡，一时缄言。再仔细一想，既然老公把经济大权交到了我的手里，我就得为这个家负责。回到家中时，望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他，那额头上已经有深深的皱纹了，顿时心里有些泛酸，真不忍心挥霍手里的钱。
　　 周末了，我穿着姐姐送的棉衣，去了婆婆家。刚一进门，就听见婆婆嘟囔道：“你又买了件皮衣呀！”当时，我挺窝火的！但是，我忍着，一声不吭地做好了饭。回到家，我就冲着抠门儿老公，雷声大雨点小地跺脚撒气。先是诉了苦，然后又扒扒陈年旧帐。他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生气，相反眯着眼睛，冲我微笑地说：“你呀，就是一个纸老虎！你想买，过年前我陪你去逛逛商店吧。”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情话了。是的，面对婆婆的领导风范，我向来都是逆来顺受。不过，这可也换回了老公温柔的爱。
　　 “那你呢，也去买件新衣服？”
　　 “不用了，我有……”
　　 也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抠门儿老公，正如他多年前的预言一样，已被我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怕这个抠门儿老公的转身离去，更怕再也见不到他站在家门口轻轻按动门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