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从马鞍山爷爷家回上海，在南京转车时，总要去南京的公园看看。爷爷的邻居金奶奶问我有没有去过夫子庙，我说没有，她说有时间可以去转转，蛮有意思的。
　　 于是，我就去了一趟夫子庙。当时我还小，又是一个人，所以没有留下深刻印象。只记得在那里可以买到很多小玩意儿。因为没有零钱，所以对小吃基本上就没有细看，也没有印象。
　　 古代文人到秦淮河是为了追捧名伎，诗酒风流。
　　 1984年，南京市想用夫子庙的名气统一规划秦淮河风光景区。秦淮区用了六年时间，按照中国传统建筑形制恢复重建了文庙、学宫和贡院等古建筑群特点，修复了秦淮河两岸街巷、民居。考虑到旅游的需要，街巷拓宽了不少，建筑的尺寸也比原有民居大很多。
　　 在鳞次栉比的商铺间植入了李香君故居。虽然室内桌椅陈设全部都是假的，经不起推敲。但是在秦淮河畔看到李香君时代的生活场景，回味李香君（1624～1653）和秦淮八艳的故事，还是值得一看的。
　　 孔子的六十四代孙孔尚任（1648～1718）把李香君的故事写成了《桃花扇》，李香君的名字一时传遍大江南北。李香君在媚香楼遇见了大才子侯方域（1618～1655），便一见钟情。侯方域是明末“四公子”之一，散文三大家之一，可谓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可惜他经不起诱惑，去了北方。李香君虽然反对侯公子降清，但是为了爱情，她宁愿为妾也要跟随而去。她公公发现了她歌伎的身份，将她逐出家门，让她住到郊外的侯氏柴草园（又叫打鸡园）。李香君不堪忍受，乃去栖霞山出家为道。史书说，李香君不知所终。然文人总想搞出点耐人寻味的结尾，他们说，李香君后来与侯生后，死在打鸡园。侯方域在痛苦与内疚中，为李香君立碑撰联。墓前树碑，碑上撰联“卿含恨而死，夫惭愧终生”。
　　 李香君的故事曲折动人，但她在秦淮八艳中却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有名气的。
　　 秦淮八艳指的是明末清初江南地区南京秦淮河畔的八个南曲名伎，最先见于明朝遗老余澹心（1616～1696）的《板桥杂记》分别写了顾横波（1619～1664）、董小宛（1624～1651）、卞玉京（1623～1665）、李香君、寇白门（1624～1645？）、马湘兰（1548～1604）六人。后人又加入柳如是（1618～1664）、陈圆圆（1623～1695）而称为秦淮八艳。
　　 八艳中陈圆圆的知名度最高的，有人认为她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她本是昆山歌伎，曾寓居秦淮。她与号称“明末四大公子”之一的冒辟疆（1611～1693）私定盟约，却终未成婚。后被外戚田畹（？～1643）带入京城，并赠与吴三桂（1612～1678）为妾。李自成（1606～1645）农民军攻破北京城后，圆圆被李的部将刘宗敏（1607～1645）所夺。吴三桂本欲投降李自成，得知陈圆圆被劫，冲冠一怒，转而降清，帮着满人打李自成，中华历史再次进入非汉人统治时期。
　　 有人甚至假设，如果刘宗敏不霸占陈圆圆，吴三桂就不会投降满清。如果吴三桂帮助起义军，那么李自成的皇帝可能可以一直做下去，也就不会有一大串丧权辱国的事情。历史果真会这样吗？
　　 吴三桂降清后进爵云南王，欲纳陈圆圆为妾，圆圆借故推辞，并移居宏觉寺，削发为尼。这样看来，陈圆圆还是有一些气节的，但似乎缺少了爱情。
　　 秦淮八艳中最有才气的当属柳如是。柳如是本姓杨，名爱，后改柳姓，“如是”一名源自辛弃疾（1140～1207）《贺新郎》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她与南明复社领袖陈子龙（1608～1647）情投意合，可惜陈在抗清起义中战败投水殉国。后来她遇到了东林魁首钱谦益（1582～1664），并最终走到了一起。钱谦益真心爱柳氏，以正妻之礼迎娶，还为专门修建了绛云楼，夫妇二人在里面诗词唱和，恩爱有加。但是国家存亡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夫妻二人却有了很大的分歧。柳如是目睹清兵破城、扫荡种种惨状，欲效屈原（前340～前278）、陈子龙投水殉节。钱谦益却已水太凉为由不肯跳水。钱谦益腼颜降清，去了北京，柳如是则坚守在南京。钱谦益死后，柳如是也悬梁自尽。柳如是只是一个弱女子，对爱情如此忠贞，对家国却又这般执着，难怪王国维会写诗赞曰：“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相对前三位，董小宛算是最幸运和最完美的。八艳都是秦淮名伎，都有家国情怀，也都追求真爱，没人能像董小宛那样，既嫁了如意郎君，幸福生活，有没有丧失爱国的忠心。她在名流宴集间听说了复社大大才子冒辟疆（1611～1693），心中已添了几分仰慕，待见到冒公子本人，更为他的英俊所打动。冒辟疆也早就听闻了这位秦淮佳丽才色双全。二人一见钟情，虽有辗转，终成眷属。冒辟疆并没有说要给小宛正妻的名分，更没有按照正妻的规制迎娶，但他却把小宛接到府上和自己的母亲和正妻一起生活。
　　 冒辟疆出身官宦世家，对风尘女子一概拒收，早年陈圆圆与冒辟疆就是被冒家生生拆散的。董小宛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不但让冒家接受了自己，还与冒辟疆的妈妈马恭人和妻子苏元芳相处得很好。闲暇时，董小宛与相公常坐在画苑书房中，泼墨挥毫，赏花品茗，评论山水，鉴别金石。董小宛能把琐碎的日常生活过得浪漫美丽，饶有情致。冒辟疆说自己一生的清福都在和董小宛共同生活的九年中享尽了。
　　 在古代，文人聚集秦淮就是为了为了饮酒作诗寻风流。八艳作为南曲名伎，当然是追捧的对象。“名伎”不同于“名妓”，名伎是艺人中的翘楚，不只是在卖艺，更是在进行艺术表演。妓也是艺人，虽然水平不如伎，但是不卖身的底线是一样。还有一种人叫“娼”，这是一种纯粹出卖肉体的人，只有卖身的本钱，没有卖艺的本事，现代人管她们叫“妓女”。这样，把“妓”也捎带了进去，“伎”因与“妓”字形相似，读音相同，也被染上了“色情”的颜色。
　　 现在去秦淮河，已无可能去欣赏伎的表演。伎一般只在小范围的私人定制的表演。在夫子庙对岸大照壁前进行的歌舞表演，更像是古代灯会上进行的现代表演。
　　 走到王谢古居，会想到刘禹锡（（772～842）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坐在夜行的游船，便想起了朱自清（1898～1948）描写秦淮河的桨声灯影，现在的秦淮河只有更亮的灯光，却没有了欸乃的桨声。秦淮河少了的何止是桨声，恐怕连“秦淮”二字的韵味也早被浓重的商业气息弄得变了味。对秦淮的怀古，大约只能又回到那泛黄的书页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