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世间】丢人(微小说)
他很努力。他发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父母和老师。
他以全县最好的成绩,考取了省内某名牌大学。
“爸,给我寄生活费吧……”他在电话里对父亲说。
“不是月初才给你寄过生活费吗?”父亲试探着问。
他不耐烦了,“就你那点生活费,还不够我同学请顿饭的,你以为能吃到现在?”
学校多高干、有钱人家子女,物质上的优越感,总让他感到难以企及。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自己作为一个农村孩子的事实。
父亲“嗯……嗯”的答应着,便把钱给他打了过去。
“爸,给我寄五千块钱吧,我想买一部手机。”他又一次在电话里说。
“五千块?”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颤栗:“买那么贵的手机干嘛,买个两、三千的就行了。”
他一听,又生气了:“两、三千,我可丢不起那人,我同学的手机,可都是七、八千的!”
父亲是农民,为了供他上学,来到省城打工,在建筑工地上班。那天,父亲刚好发了工资,便凑了钱,亲自来到学校。
父亲戴一顶安全帽,穿着工装,衣服上沾满泥土,形象邋遢。他远远地站在尊严的学府门前,遥遥张望,不敢走得太近。他看他跟他的同学们,从校门口走过,他不敢惊动他们,便给他拨了电话。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便朝学校门口走去。同学们都看着他。他悄悄地走近,看着拘谨地父亲,说:“你怎么来了?你把钱打到卡里就行,干嘛跑来学校,这是名校,大多是有钱人家子女,看你穿成这样,准会让人笑话。”
父亲说:“我就想看看你。”
他回过头,看到同学们都用异样地目光看着他,便对父亲说:“你回吧,来时也不换件衣服,穿成这样,挺丢人的!”说完,便转身走向他的同学。
父亲悻悻地走了,头也没抬。
后来,他大学毕业,便从了政。并娶了一位市领导的千金。一天,父亲从乡下来看他,穿得朴素而简陋,并戴着草帽,等在他家门口。他跟夫人一同回家。夫人走在前面,见了父亲就问:“你找谁?”
父亲喃喃答道:“我找丁政,是这儿么?”
夫人回过头,看着他,不屑地说:“找你的!”说完一扭头就进了屋,并扔下一句:“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父亲听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看着尴尬地父亲,他问:“你咋来了?”
父亲还是那句话,简单而朴素,“我想来看看你。”说完递过来一篮鸡蛋,对他说:“这是自家老母鸡生的,带给你们补补身子。”
他推开父亲的鸡蛋,对父亲说:“你回吧,她家是干部家庭,接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想给她父亲丢脸。”
父亲“嗯嗯”地答应着,就回了。他只得安慰一句:“过些天我回来看你。”
后来,他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官越做越大。可正当他官运亨通,事业有成的时候,忽然有一天,一副手铐将他送进了监狱,他被没收了所有财产。
被关进监狱的那一天,父亲来看他。隔着探监室的隔离玻璃,他拿起传话器,问:“爸,你来了!”
父亲还是那句话:“我只想来看看你。”
透过探监室的隔离玻璃,他看到父亲穿着西装,但很不合体。看上去让人感觉忒别扭。他于是问:“爸,你也买了西装了?”
父亲憨厚地看着他,说:“怎么会呢!咱庄稼人,买了西装也穿不出去,咱这是向人借的,咱怕再给你丢人。”
他听了,忽然就为之触动,他站起身,伸出手想拥抱父亲。不想手却触碰到隔离玻璃,怎么也伸不出去。他忽然便嚎啕起来,额头抵在玻璃上。
听到哭声后,监守人员走过来,将他强行拉开。他挣开监守的手,一步蹿到隔离玻璃前,抓起送话器,对着玻璃外面的父亲喊:“爸,等我出来后,我一定不再给你丢人!”
老父亲听了,沉沉地点了三下头,然后放下传话器,沉稳地走出探监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