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三姑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年四季，有活没活都喜欢去自家地里转转，冬天当然也不例外。转来转去，竟然在地里发现了宝贝。
　　 冬至那天，她打来电话喜滋滋地说：“我挑了好多荠菜，明天给你送到县城。”我一听，张大了嘴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北方冬天的田野已经进入了冬眠模式，万木凋零，连野草都很难寻觅，更不用说新鲜的荠菜了。
　　 “姑姑，我没听错吧？冬天地里还长荠菜呀？！”我半信半疑，充满了好奇，“有啊！我挖了好几次，村子北边的果园和菜地里有很多呢。”姑姑做事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亲自送来了一大塑料袋，差不多四五斤左右。“你看看，冬天的荠菜好不好？”姑姑刚进门，就从袋子里掏出两把放到盆里，“挺新鲜的！虽然赶不上春日里荠菜的水嫩，但个头也不小。”我翻了翻盆里嫩绿可人的荠菜，手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冬天的荠菜就图吃个新鲜，现在的人吃啥都不香，吃野菜最香。”姑姑又掏出一部分荠菜放到盆里，准备清洗。我赶紧接过来，放到龙头下面。
　　 荠菜经过冲洗，就像风尘仆仆的归人经过沐浴，精神抖擞，焕然一新。盆里的荠菜，叶子舒展开来，绿意盎然，水灵灵的，泛着诱人的光彩。近距离接触，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鲜嫩的青草味扑鼻而来。或许野草和野菜在某种程度上有相通之处，一个“野”字足以说明将它们连亲。只是人们更青睐于野菜，它能让我们大快朵颐，一饱口福。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姑姑下地挖荠菜，还亲自送菜上门，亲人的爱就像冬日里的阳光，弥足珍贵！
　　
　　 二
　　 作家张洁在《挖荠菜》中说，她小时候没有吃的东西，荠菜让她度过了那段饥荒日子。
　　 想起小时候，我也喜欢挑荠菜。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呼朋引伴，三五成群提着竹笼，拿着瓜铲，嘻嘻哈哈你追我赶，沐浴在风和日丽的春光里，奔向一望无际美丽的田野。那个时候，挖荠菜大多是为了度春荒，节省粮食，填饱肚子。再加上春季气温回升，阳光明媚，百花盛开，适合户外挖野菜。
　　 小时候挖荠菜，刚开始，我不知道荠菜长什么样子，稀里糊涂把一些野草当成荠菜。过了大半天，别人挑了好多荠菜，而我笼子装了一大半草，一小半是荠菜。“你不认得荠菜？你是城里人吧？”隔壁小雅看着我笼子里的野草，露出疑惑的表情，捂嘴偷笑，“我爸说当年知青下乡，傻傻分不清小麦和韭菜。你分不清野草和荠菜，有可能是知青的后代。”斜对门的虎子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掉进麦田旁边的芦苇壕里。“去去去，哪有你们这样笑话人的。是好朋友的帮帮我。我三个姑姑喜欢挖荠菜，她们平时不让我去地里。”于是，经过小伙伴们的热心指点，我终于认识了荠菜的真面目。
　　 天色已晚，我的“战绩”不佳，为了安慰我那小小的心灵，小伙伴们每人分别从各自的小笼子里抓了一把荠菜给我，在他们的照顾下，我的心情也舒畅多了。夕阳西下，飞鸟相与还。嘹亮的歌声《又见炊烟》随风飘荡，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美丽的晚霞辉映的着一群活泼可爱的笑脸，一阵阵愉快的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陆游有诗云：“长鱼大肉何由荐，冻荠此际值千金，”物以稀为贵，野菜最美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虽然冬天的荠菜很难得，但放时间长吃起来也不太新鲜。为防止暴殄天物，我把姑姑送来的荠菜分给了左邻右舍，他们也很开心。我淘洗好荠菜，控干水分，拌上面粉和五香调料，蒸15分钟左右，当一股清香弥漫开来，荠菜麦饭就可以出锅了。荠菜水分少，做出的麦饭松散，加油盐酱醋，很容易搅拌均匀。在我看来，荠菜做出的麦饭就像槐花麦饭一样，美味可口，舒心舒胃。
　　
　　 三
　　 二哥前一段时间从四川回来，好久不见，周末和老公回到老家。见面寒暄，叙旧拉家常，热闹非凡。“今天天气暖和，我们一起去挑荠菜，怎么样？”二哥的女儿燕子聪明伶俐，想法也很新奇。“挑啥荠菜，冬天地里有荠菜吗？”二哥提高嗓门，第一个不同意女儿的提议。
　　 “冬天地里当然有荠菜，只不过没有春天的荠菜个大水灵，我姑姑前几天给我拿了一些，还别说，吃起来挺香的。”我倒很赞同燕子的提议，“西安超市卖的可贵了，十二块钱一斤。现在也有人种大棚荠菜，可赚钱了。”燕子接着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想起挑荠菜。最后达成共识，二嫂、我和燕子去地里挑荠菜。我们仨挎着篮子，拿着铲子，有说有笑，沐浴着冬日暖阳，奔向冬日的田野。谁知道刚出村子，二哥那条大黄狗“旺财”尾随而来，它一下子跑到前面不远处的渠岸边站定，目不转睛看着我们。
　　 季节的脚步迈向深冬，虽然早晚特别冷，但因为没有雨雪，午后的阳光贴到身上很温暖。
　　 村口大渠里的水流湍急，自西向东奔流不息，看来今冬天气干旱，庄稼急需灌溉。“咱们村上已经冬灌过了，现在用宝鸡峡水浇地，水费可贵了。也没有办法，老天爷不下雨，也不下雪。”二嫂显得无可奈何，“这几年冬季比较干旱，种地成本更高。不过，土地闲置，也让人难过痛惜。种地现在都是良心活。”我理解二嫂的意思。“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种地有事干，忙点累点吃饭更香。”二嫂是个明白人。
　　 冬天的田野广袤无垠，空旷沉静，碧空万里。偶尔有灰喜鹊在果树枝上逗留，忽然一阵尖叫，扑棱棱飞过头顶，惊得我打了一个激灵。麦田经过灌溉后，土壤湿润，麦苗蜷缩着身子正在冬眠。不管地里有没有野菜，只要走过原野，走进广阔的天地间就会让人视野开阔，心中豁然开朗，吐出胸中的闷气也是好的。
　　 我从垄上走过，垄上一片土色，待东风吹过，将会呈现一片绿色。不远处的村庄在冬日暖阳的映衬下，似乎更近，色彩更亮丽，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妈，小姨，你们快看这儿有一大片荠菜，”燕子喜不自禁，大声呼唤吓我一跳。我的眼睛顺着她发声的地方扫过去，原来在麦田西南边有一片果园，冬天的果园舒朗明静，阳光尽情挥洒脉脉温情。燕子站在果园尽头。二嫂和我斜穿过果园，南边田垄东侧，挤满了荠菜，密匝匝，宛若一块绿色的地毯。
　　 荠菜一个个趴在田埂上，羽状嫩绿细长的叶子，夹杂着点点紫色，边缘呈锯齿状，茎叶伸展平直，紧贴着地面，形如放大的雪花。蹲下去，铲子伸进半潮半干的土里，轻轻一挑，一个完整的荠菜蹦了出来。抖掉泥土，露出黄白色的根。放到鼻尖下轻嗅，一缕幽幽的清香沁人心脾，但荠菜的香气闻起来更浓郁更醉人。
　　 “我再去找，旺财，跟我来！”燕子在地里尽情地跑，旺财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撒着欢儿，脖子上的铃铛声渐渐听不见了……
　　
　　 四
　　 冬季，麦田里的荠菜很少，果园的荠菜分布比较散乱。果园东边的地势底，整体上看，就像一个大土壕。不知谁在土壕里横七竖八堆放着很多玉米杆，“说不定荠菜躲在玉米杆下面呼呼大睡呢！”我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然后捂着嘴嗤嗤地笑，我这是想荠菜都想疯了！不一会儿，燕子兴高采烈跑了回来，手里捏着一把荠菜。忽然，旺财朝那堆玉米杆冲了过去，然后燕子一转身快速跟了过去，“小心点，慢点！跑那么快干嘛！”二嫂大声喊着，“燕子好长时间没有回来，瞧这开心的样子，”看着燕子跑来跑去，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燕子捡了一个树枝，轻轻拨开几个玉米杆，一片紫红色的植物映入眼帘，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这不是荠菜吗？只是缺少阳光，绿意轻描淡写，紫色占了上风。匍匐在泥土里的荠菜，尽管灰头土脸，但叶子平展，生命力顽强。
　　 地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田野里也渐渐热闹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如我们一样在寻找荠菜。“兔子，兔子！”不知谁大喊一声，待我抬头眯眼四顾时，哪里有兔子的踪影，只见旺财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一只灰色的小野兔，放在地上。“没想到我家旺财本领这么大！”燕子一只手拎起兔子，一只手抚摸着旺财的小脑袋。
　　 “今天挺有收获，回家蒸兔肉疙瘩（兔肉麦饭），包荠菜饺子。”燕子开心，我们大人也高兴。当篮子满载而归时，我们打道回府开始准备包饺子。    
　　 二嫂和面擀面皮，我和燕子择菜，准备剁饺子馅。荠菜饺子馅须加入少量瘦肉，这样包出来的饺子味道鲜美，口齿生香。用荠菜包的饺子，清爽不油腻，胜过许多珍馐佳肴。
　　 在寒冷的冬日，匍匐在泥土里的荠菜，尽管灰头土脸，但叶子平展着内心顽强的生命力。不管风吹雪打，还是土壤贫瘠，那抹醉人的绿意，都能让我们眼前一亮，心生暖意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