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稀客临门
　　 2011年的秋天，四处硕果累累，磨盘村农民们看到广袤的田野里黄澄澄的稻谷飘香，零碎田块遍布在山谷之间，仍然传出一股股清香的味道；地里的玉米挂在青黄交替叶子的玉米杆中间，玉米叶在微风摆动时，就像频频向人们招手去采摘回家；绿油油红苕滕，南瓜、丝瓜、四季豆、豇豆、苦瓜、茄子等瓜果，更是显得喜气洋洋，辣椒地里的青、红辣椒各领风骚，好一片丰收的景象，让人惬意地陶醉！虽然仍然处于贫困村，毕竟到了收割季节，景致宜人，也让农民有一种幸福感。
　　 黄昏，金黄色的阳光余符洒落在大地与晒坝里稻谷相映成特殊的景观，有一位中等瘦削身材，黝黑的皮肤，穿着一件蓝色背心，一条泥土色短裤，他弯着腰用撮箕将堆在晒坝里的稻谷往箩筐里倒，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装满后挑着箩筐稻谷朝家走的中年人，他就是幺木匠，正在从晒坝到家往返地挑着稻谷倒进粮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一些路过的乡亲问他：“幺木匠，需要帮忙吗？”
　　 幺木匠热情地掏出香烟递了一支：“不用，你也在晒收稻谷，累了一天该歇一下气了。”
　　 路过者点燃烟问他：“隔几天要选村主任了，你参加选举大会吗？”
　　 一个小姑娘端了碗凉茶走到他跟前：“伯伯，喝碗凉茶。”
　　 “幺木匠，你为人豁达，女儿都这么懂事。”他接过碗不客气地喝了。
　　 “这是用做上门工主人家送的凉茶熬的，喝了还能预防打瘙（不中暑的意思）。”幺木匠乐呵呵地回答：“看嘛，没有活就去，有活就去不成。”
　　 “你知道这次选谁吗？”路人把碗还给小姑娘们问他。
　　 “喇叭里天天在吼廖苟儿，明摆起的嘛。”马大哈的幺木匠笑道。
　　 路人苦笑着：“莫书记家修房子，廖苟儿去搞了几个月，还给他家送鸡、鸭、鱼。这种人当村主任，寒心。”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莫摆这些事，祸从口出，当心传到莫书记耳朵里。”幺木匠笑着打招呼。
　　 “大家都在说这事，你还蒙在鼓里。”路人神秘地告诉他。
　　 “我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有人请就去赚钱，没人请就在家干活。”幺木匠故意用这种方式回避他说的事。
　　 “你经常帮我修家具、查电路又不收钱，需要帮忙随时喊哈。”路人欣慰地离开。
　　 “学到这门手艺，算啥嘛，还挂到嘴上。”幺木匠大大咧咧地憨笑目送他离开，这几天，几乎路过他家的人，都给他嘀咕此事，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不当回事，本村300余户，谁家的农具损坏需要修补、电路出了故障需要查修，来者不拒义务服务，所以，村子里有啥事，都要来跟他唠叨一阵，有时把损坏农、用具带到他家来修，还要喝一杯老白干。
　　 幺木匠觉得，学到木匠的手艺，懂得点电路方面的事，自己不出材料，只是耽搁点时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算啥，所以，到了栽秧打谷的时节，村子里的都会自动去帮忙，每年农忙季节，他家就是几桌人吃饭、喝酒。
　　 就在幺木匠收完稻谷，洗澡换衣准备吃晚饭时，老婆已经把饭菜端到餐桌上，酒瓶放到餐桌上，酒杯摆好，一个声音让他家的人感到稀奇。
　　 “仁权在家吗？”
　　
　　 二、承诺陪选
　　 幺木匠听声音立即走到门前招呼：“哎呀，听习惯了叫幺木匠，很少听人喊我的名子。莫书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喝一杯。”这是他招呼所有乡亲的方法，无论是村子里谁找他干啥，只要当餐，都会这样接待，因为他是手艺人，习惯用虔诚的心、和蔼的态度接待所有乡亲，请他做上门工的顾主。
　　 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浅灰色，左手提着一个公文包，右手握着一把纸煽，个头和幺木匠差不多，只是头发有些斑白，他把纸煽摇动着，用纸煸摇晃着招呼他：“仁权，过来我先给你说件正事，喝酒的事一会再说。”
　　 幺木匠大大咧咧地朝他站的地坝走时笑道：“莫书记，您在我们村当书记三十来年了，晓得我的秉性，我婆娘和女儿又不是外人，我家从来就没有秘密，边喝酒边说事。”
　　 莫书毓严肃地跟他说：“仁权，过来，我跟你说正事。”
　　 幺木匠走到跟前，心里有些纳闷，以往他来找自己，不是修补家具、农具，就是修电路，一直喊幺木匠，今天破天荒称呼名字，虽然他表面像马大哈，内心十分精明，今天莫书毓的招数让他都看不懂：“行，您这位书记大人，这么一本正经地干啥，还这么神秘。好嘛，有事您请说。”
　　 支部书记叫莫书毓，在磨盘村当了三十余年支部书记，村子没有多大变化，全村除了幺木匠家一砖一砖砌墙盖的第一幢楼房，打破了没有楼房的局面，在他的影响下，村子里的壮年，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学艺，纷纷踏上赚钱路。支部书记家里的房子改建成楼房，几乎都是村组干部义务帮忙，他当书记的最大特点就是抒权握得很紧，合他的意就能当干部，不合他的意随时下台，想吃低保必须巴结这位书记，久而久之，上台高兴、下如愁，恨他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当着他的面去偷他家地里的菜，几乎村上每天都有人到乡政府去上访。所以，他无论到哪里，手里提着包，包里面不仅装着笔、本子，还有一把水果刀，提防有人打他，因而，所有的村组干部，只能看他的眼神办事，幺木匠就是另类，他不想巴结和得罪村组干部，无论是谁到他家，只要遇到就餐时，他家的人都会用添人添碗筷的方式，既不搞特殊招待，又不冷落任何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和睦相处的乡邻，没有仇人。
　　 莫书毓开门见山地给他说：“由于我们这个偏远村、贫困，原来换届选举都是等额选举，这回，乡选举委员会一刀切，全部要搞差额选举。”
　　 幺木匠惊愕地回避：“等额、差额这是您们干部管的事，我听不懂，说给我听个啥，走，到家里喝酒去。”
　　 莫书毓仍然是板着面孔告诉他：“以往是定谁当就选谁，这回要找个人陪选，我左思右想，决定让你去陪选。”
　　 幺木匠笑得前扑后仰：“莫书记，我是没心没肺没文化，这事您千万莫找我。”
　　 莫书毓给他说官腔话：“磨盘村虽然有不少刁民，绝大多数人还是听党的话，仁权，你只是做做陪选样子，又不是安排你当村主任。”
　　 幺木匠也谨慎地要他承诺：“先说好，我只陪不当就干，像我这样‘三没’的人，根本就不是当村官的材料。”
　　 莫书毓胸有成竹地拍胸口，斩钉截铁地表态：“我莫书毓也是三十年的书记，难道还骗你吗！这回就是选廖苟儿当这个村主任。”
　　
　　 三、民心所向
　　 选举大会当天，磨盘村活动室的坝子里，用石灰画了十一个框框，标明每个组选民坐的位置，临近活动室前端，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摆设了扩音器、麦克风、两个纸箱上面张贴了投票箱，莫书毓坐在主席台在麦克风前催促：“每个院子除了守家护院的民兵，18岁以上的选民自带板凳和笔到村活动室参加选举大会，10点钟正式选举，凡是无故缺席就要按村规民约罚款，村组干部催一下。”他的话在村上就是圣旨，村组干部纷纷到每个院落去催参加选举大会的人。
　　 近段时间，村民每天听到喇叭里宣传廖苟儿的简历和功劳，夸他这个木匠，高中文化，是适合当村主任的最佳人选。村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近半年他提着鸡、鸭、鱼到支部书记家去修楼房，都在背地里骂他像哈巴狗，在职的村组干部明知这是莫书记安排即将当村主任的人选，只能装瞎子和聋子，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知道，得罪他就得罪了莫书记。
　　 廖苟儿在莫书敏的授意下，很早来到会场，提了一个包装了一条红塔山香烟，看到成年人就散烟点火，格外殷勤，一些被莫书毓赶下台的干部讥讽他：“哼，这条哈巴狗是在拉选票。”
　　 一个穿着一件白衬衣的年青人走过来，他就是驻村干部肖明立即给他打招呼：“老廖，你这时散啥子烟，这不是让人家抓你的把柄吗，今天有区、乡选举委员会派出监督干部监督选举，你莫这么明显。”
　　 廖苟儿尴尬地回到座位。
　　 村民们陆续到达活动室后，莫书毓坐在主席台麦克风前安排：“村组干部把应到实到的选民清点后，到主席台开个预备会。”
　　 驻村干部肖明领着两个中年人走到台前，当着全体村、组干部的面主动给莫书毓介绍：“莫书记，这位是区选举委员会的老夏，他是民政所的老范，他们是区、乡选举委员会派来指导选举工作。”
　　 莫书毓早就看到这次除了委派主持人，还安排选举委员会的人来给指导，其实是监督，心里有些惊愕，如果严格按照选举法选，自己安排廖苟儿当村主任的事要穿帮，一边叫苦一边暗示他们：“今天的选举大会，主要是选区、乡人代会代表和村委班子，廖苟儿是组织安排的下届村主任，顺利选出来就讲政治，没选出来就不讲政治。”他稍停一会，暗自寻思，已经把幺木匠的工作做通，想看看区选委会派来的人是什么观点：“下面欢迎夏同志做指示。”
　　 老夏客气地笑道：“莫书记言重了，我是区选委会的办事员，谈不上指示，只是提点选举建议，我们收到村民举报，有的地方存在村组干部包办代替填选票的违法现象，我得打招呼，每个选民只能代三票，任何人都不例外，填砣砣选票就是违法要追究法律责任哟。”
　　 莫书毓不想安排选举的事在上级选委会安排监督的人面前漏底：“短会就开到这里，大家把工作做好、做细，保证选举成功，但不能违法，散会。”
　　 村组干部走后，莫书毓征求意见：“夏领导，一会安排你们座主席台？”
　　 老夏摆了摆手：“还是肖明和你主持选举，我和老范随便走走看看。”
　　 莫书毓本意是想安排他们在主席台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他们在台下监督，就会发觉村组干部代票的事，他安排肖明清点人数，悄悄给党委书记打电话，知道是区选委会点名安排的监督选举选区，要他服从，他只好听命，按程序组织选举。
　　 幺木匠在选举投票时到会场，把自己的选票划掉自己，就委托组长代投票，就被一个村民请去修粮仓离开会场。
　　 有个选民问：“仁权是哪个？”
　　 知情人告诉他：“仁权就是幺木匠。”
　　 村民们兴高采烈地传递信息：“幺木匠当村主任。我们村有救了。”
　　 村组干部长期受莫书毓的欺负，为了预防廖苟儿奏本，假装出面解释：“幺木匠不识字，做事没心没肺，只是陪选，不能选他。”
　　 选民立即反对：“我就是要选没心计，不算计我们的人当村主任。”
　　 老夏看到他们在争论，就去招呼：“现在是选举，莫讨论哈，各填各的选票。”他看到村民对陪选人的赞扬高于拟定人，就给党委书记田清华发了短信，请他来现场拍板。
　　 有的选民听说幺木匠就是仁权，后悔把选票交给干部代填，去追回选票，发生争持，收到选票的村组干部只好把选票先投到票箱里。
　　 这次选举大会，选民一直坚持到选票清点完毕，莫书毓听到记票员在监票员，老范和老夏的监督下，公布选举结果，实到760个选民投票，廖苟儿只得了175票，幺木匠获得了485票乡代会代表、村主任。
　　
　　 四、现场拍板
　　 廖苟儿听到自己的选票，当场就给莫书毓发了一条短信，离开会场：“请明天结清我的工钱和鸡、鸭、鱼钱，我要出去打工了。”
　　 莫书毓气急败坏地把选举未如愿的责任发泄到老夏身上：“老夏啊，你在机关不晓得我们村干部的难处，我好不容易动员一个有培养前途的青年人当村主任，被你这一指导，组织安排的人事泡汤了，你说怎么办嘛？”
　　 老夏从公文包里取出介绍信，理直气壮地解释：“我是区选委会指定来磨盘村监督选举工作，莫书记，你是一位工作了三多年的支部书记，尊重选举法就是讲政治，村民自主选出了他们心里的代表、村主任，这是好事啊。”
　　 莫书毓和老夏各执一词。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我们如果提前知道仁权就是幺木匠，打死也不同意廖苟儿。”
　　 有个村民当面指责莫书毓：“如果村主任直接由莫老爷定，就莫通知我们来投票选，要让我们投票就要选幺木匠当乡代会代表、村主任，他人品好、心肠好、脑子好用。”
　　 有个村民当场用民谣来指责他：“莫老爷，你当了三十年书记，磨盘村11匹山梁9条沟，我们出门背个柴背篓，回家围着磨子走，加餐就吃观音土，难道你座到支部书记这把椅子就是要我们就这么穷下去吗？”
　　 老夏给村民解释：“各位乡亲，磨盘村是全区有名的贫困村，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以后在乡、村的领导下，一定能脱贫致富，选举大会结束了，各位回去吧。”
　　 村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要等到选举结果才走。”
　　 老夏和莫书毓发生僵持，老范和肖明也插不上嘴，肖明正准备给党委书记打电话，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青人带着两名警察走到会场，他走到主席台麦克风前：“磨盘村的村民们，我是乡党委书记田清华，在这里慎重表态，你们行使民主权力选出的乡代会代表、村主任选举有效，请村民回家，村组干部留下。”
　　 田清华表态，赢得了群众发自内心的掌声，选民们喜出望外，纷纷离开会场。
　　 莫书毓知道这位党委书记说话做事历来是言必行、行必果，既然他已经表态，就没有改变的余地，如果幺木匠当村主任，自己要付廖苟儿工钱和送的鸡、鸭、鱼的钱，只好给书记提难题：“田书记，我给幺木匠做工作时，答应他是陪选他才同意，他的木匠手艺好，在建筑工地带班，每天要挣几百元，在本村，他给村民修农具、家具、电路免费，做上门工每天只收一百元。他绝对不会当这个一个月只有几百元的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