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离你近一点
“叮铃铃……”
柏良拿起话筒听了听,递给了我:“找你的。”
我无奈的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谁啊?”
柏良把电视开得很响,我实在听不清,我用企求的目光看了眼柏良,他回看了我一眼,一脸无奈的按了几下遥控板,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
“姐姐,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你怎么不说话啊?”原来是雯雯。
“死雯雯,半夜三更的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啊?”
“半夜三更?!姐姐,你有没有搞错啊,九点还差十分钟呢!怎么,你又躺在床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有了宝宝,我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沈柏良呢?他在看电视吗?他就不管会不会影响你休息啊!”哎,雯雯总是这样直呼柏良,怪只怪他没在雯雯面前树起大哥的形象。
“你少说几句吧,说吧,有什么事找姐姐?”
“姐姐,你应该起来活动一下。”
“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这小妮子又怎么了。
“姐,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啊?”
“什么?叫我出来,你有没有搞错!”
“我在亚细亚酒吧三号台,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柏良不耐烦的把遥控板按了几下,电视的声音一下子又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大声的问。
“姐,你叫沈柏良听电话!”乖乖,又想训柏良啦,算了吧,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伤了自家人的和气,我挂了电话,无奈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柏良的嘴角翘了翘,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调说:“怎么,我那可尊敬的姨妹大人这么晚了还要拉你出去,你不是天天喊没劲吗?”柏良自从做了财务经理以后,说话就有些油腔滑调起来,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遗憾呢还是欣慰。
我无奈的对他笑了笑:“死雯雯不知道有什么事,电话里又说不清楚,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稍微修饰一番,我拉开门准备出去,在门口我停顿了一会,我很想柏良说一句:“要不要我陪你去啊?”其实我不会要他陪的,我知道他很沉迷那些电视剧,漏了一集,他会难过好几天的。也许男人都是那么粗心的吧——我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使我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自从结婚以后就再没到这种地方来过,天天晚上陪柏良窝在电视机前,姐妹们都怪柏良不近情理太过吝啬,其实她们不知道柏良一天工作有多累,他这个财务经理不是好当的,说难听点跟勤杂差不多,在单位里没有靠山,全凭勤奋才有的今日,整天脑子里的弦都是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疏忽就全功尽弃,一年难得有几个休息日,隔几个月就要出一趟远差,所以晚上一回到家里就哪也不想去了,什么也不愿想了。
我摸了摸自己五个月已有点显山露水的肚子,终于看到了三号台的雯雯,她非常投入地注视着台上的歌手,歌手是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天,我竟然用了“年轻人”这个词,难道我的心真的已经苍老了吗?),正手抚吉它轻哼着什么。我悄悄地在雯雯身边坐下,雯雯惊喜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台上,轻轻地“嘘”了一声。这时候,我看到那个歌手甩了甩长发,头朝我们这边偏了一下,好象在跟我们打招呼,原来雯雯跟他认识!说句老实话,他那一甩长发的动作,仿佛那长长的发梢一下从我心尖上掠过,这种感觉——哎,我在心里自怨自艾,我怎么老是有这样的感觉呢,花季早过了。
歌手调了调弦,唱起了另一首歌:
漂流在你的城市里
谁能明白我心中的依恋
我在你的窗前徘徊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你却看不到我的身影
我想化成雨水洗去你的哀愁
你却在不经意间
关上了你的那扇窗
漂流在你的城市里
我是一块破碎的冰
我的冷漠和孤独
你从不知晓,从不知晓
滚滚红尘里
谁能明白我的执著
只想离你近一点
只想离你近一点
我没有别的企求
……
歌声太悲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歌声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样?”雯雯凑到我耳边问。
“唱得还可以啊!”
“啊呀,我是问你这个人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就是让我来评评这个歌手怎么样啊?”
“姐……”雯雯羞涩地绞着手,“人家相信你才拉你来作个参考嘛。”
“天,雯雯,你不会异想天开要找个歌手结婚吧?”雯雯这个人总爱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哎!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再为她操心啊!
“歌手怎么了,姐,你怎么还用旧社会的眼光看人啊!”
“可是,你应该知道的,这些三流歌手生活朝不保夕,特别是男歌手。”
“姐!”雯雯尖叫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把目光往我们这边投来,我瞟了一眼台上,台上已经换了一个女歌手。
“你竟然说他是个三流歌手!”雯雯压低了嗓门恼怒的说,嘿,都二十六了,还象个小姑娘那么感情冲动。
这时候,那个长发歌手已经捧着一束花站在了我们桌旁。
“你们好!”他把那花递给了雯雯。
“这是我姐姐!”雯雯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姐姐!”他恭恭敬敬的向我鞠了一躬,我不习惯这样的礼节,可是作为一个歌手,他习惯成自然了。
“姐,这是齐明。”齐明!?我不由得一愣,怎么这名字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齐明在我们两人之间坐了下来,他瞥了我一眼,用手拢了拢他的长发,那动作——好象特意做给我看的,我不由得在心里摇了下头,哎,最近怎么老这样神经过敏,不过,他那个动作很潇洒。
“姐,我的歌……唱得……还入耳吗?”齐明的眼神很忧郁,我受不了那样的眼神,侍应生给他送来了一杯饮料,这时,他发现了我面前的那杯矿泉水,扬了扬手似乎要叫侍应生,手举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我身前一拂,在我微微凸起的腹部停留了一下,奇怪,我怎么觉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怜惜的味道。哎,柏良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你的歌,有点悲。”
“是吗!”齐明喝了口饮料,又习惯性的拢了拢他的长发,我不由得仔细看了他一眼。
天,齐明!我差点叫出声来,我记起来了,这不就是我大学时代的那个校园歌手齐明吗!学校每次搞联欢会,搞各种各样其它的活动,他的歌声都是必不可少的点缀,是的,就是这个齐明,这个让我在狂热的人群外远远的注视过的齐明,他对音乐的执著感动过我多少回!
我记得他比我还低一届,自从离开学校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我甚至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在我多梦的少女时代,齐明也曾是一个偶然闪过的音符,不过,我还是惊讶于自己的健忘,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曾经占据过我心田的一段时间的一个角落,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迷恋他的歌的同时,还迷恋过校园的那个灌篮高手,还有那个矫健的长跑冠军,以及那个年轻的讲师,我总是为自己的这种盲目的狂热苦恼。
天知道雯雯怎么会认识齐明的,齐明又怎么会突然在这个城市里冒出来的,他什么时候又养起了长发?看到雯雯坐在齐明身边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我想我还是装作不认识齐明的好,况且,齐明本来就不认识我啊!
“姐,你知道吗!齐明的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的,他将来一定会在歌坛有所作为的。”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齐明,这些,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齐明还只是一个在这样的小城市的酒吧里卖艺的歌手而已。齐明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泛出了一丝红晕,妹妹对他的推崇是显而易见的。
“姐,你知道吗?齐明对唱歌真的很执著的,为了唱歌,他连大学都没上完……”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看着齐明,齐明的头垂得低低的。
“大四那年,我才上了几个月课,我……我在学校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最怎么样爱唱歌,也该把大学读完再去求发展啊!”
“姐,你也读过大学的,你难道忘了,你大四那年还不是起过退学的念头!”
“雯雯,你……”
唉,大四那年,每天一早起来,操场上晨练的学生中最也不见了那长跑冠军的身影(他比我高一届),而齐明也不知迷恋上了哪个小女生,那个投篮高手我已对他失去了兴趣,因为听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年轻的讲师也结婚了……我一度心灰意懒,我对读书本来就没啥兴趣,唯一使我支撑下去的是那张可以让我偶尔露露脸的校报。
“是吗?想不到姐姐也想过退学?”
“是啊,那个时候姐姐痴迷文学……”
“哦,原来姐姐是搞文学的,可不可以让我见识一下您的大作啊?”
“死雯雯!”我在心里狠狠的骂了她一句,尴尬的朝齐明笑了笑,“你别听她瞎说,那都是昨日黄花了,从大学出来我就最也没写过。”
“是吗?”齐明用讶异的眼光看了我很久,让我莫名的感到害怕。
唉,自从从学校出来认识了柏良,先是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就是艰难的抗争,结婚后又整日泡在柴米油盐中,哪里还有心思提笔啊,真是愧对年少时的一番雄心壮志啊。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雯雯和齐明竟以闪电的速度结了婚。当初,为了我和柏良,父母真是伤透了心,这一次……我真不敢想象,父母在暗夜里该流多少泪。柏良虽说是农民的儿子,可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又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后来又努力的爬上了财务经理的宝座(哎,我用爬这个字形容柏良,柏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不是为了我,以他的忠厚淳朴,又怎么可能卷入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呢!),父母到最后总算还是接受了他。雯雯这野丫头,她可不在乎父母的看法,当年她曾嘲讽过我的懦弱,可是……没有父母的祝福,就算和柏良在一起我也不会感到幸福的,在我看来,亲情和爱情,无论少了那一样,人生都将是痛苦的。当然,我也不会附和父母抛弃柏良,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拖到父母接受柏良为止。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还不是为我们着想,怕我们将来受苦!
雯雯和齐明结婚后只到我家来过一次,雯雯一直看不上柏良,并不是看不上他的出身,而是看不上他的性格,自从结婚后,柏良就渐渐地在我家人面前不再约束自己的言行,雯雯总说柏良满身的骨子里都是自私两个字,以前我不同意她的看法,可是怀孕以来,我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认同雯雯的观点了。这让我痛苦,要知道我们可是整整苦恋了五年的啊!我一直一厢情愿的只看到柏良的淳厚,当初就是这一点莫名的打动了我。哎,人人都说我是个傻姑娘,难道我真的很傻吗?倒是雯雯,结婚后真是改变了许多,三天两头的打电话来问候我,关心的都有点过分了,以前她可是个毛躁的只知道要别人为她操心的野丫头,看来她找齐明还是找对了,看她在电话里谈到齐明时的那股甜蜜劲,真让人羡慕,齐明对她体贴入微,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替她想的周周到到,“简直把我当成个没长大的小女孩。”雯雯责备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得意,齐明竟是如此细心的人,这可是我没想到的,有了齐明,以后对雯雯我就可以放一百个心了。可惜柏良看不惯他的长头发,见到齐明总是阴沉着个脸,爱理不理的,使我很尴尬,好在齐明大度,假装没看见。
雯雯在电话里一直邀我去她家玩,他们在城东租了一个中套,那里刚好是雯雯上班的地方和亚细亚酒吧的中点。我们的房子就不同了,当初柏良坚持在这里买,说这里环境好,我也同意,因为这里离柏良工作的单位近,他的事多,要赶过去也快一点,可就是没考虑到离我单位太远了,每天上班我都要提早近一个小时出门,以前骑自行车还不觉得,现在怀孕了改乘公交车,每趟要换两次车,有时候我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下车时摔倒了那可就惨了。妈妈叫我住到他们那去,可是我知道晚上柏良不习惯一个人睡,单位里的同事都劝我早点休假算了,领导也很体谅我,可是柏良一直不开口。我们的经济向来不如意,柏良自从恋爱后就一直把工资交给我保管,他升任经理后,工资才加了几十块,我们两个人几年的积蓄加在一起都不够买这套房子,要不是父母的资助,恐怕现在还欠着债呢。将来我一生产,一家人的责任就要落在柏良一人身上,我想我还是趁现在走得动多上几天班吧。只是雯雯那里,我实在是没劲再去逛了,再说我也怕见到齐明,虽然我的那段心事从来没人知晓,但每次见到他一甩长发撇过头来那种怜惜的目光,我心里总是不好受,我想一定是雯雯总向他灌输柏良如何如何,他才会那样的。他那样疼爱雯雯,恐怕真的无法明白柏良现在对我的不冷不热。也许只有我才能明白柏良,他从小在贫困中长大,父母又在我们尚未结婚时先后过世,他是靠着半工半读才读完大学的,他的几个兄姐都一直憎恨他,因为他们一家只有他读了那么多书,自从父母死后,他最也没有回过家乡,在他的生活里,一直没有“关爱”这两个字,这使得他对人有点冷漠,不太愿意关心别人的事,但是他的本性却是淳厚的。每当想到他从小受了那么多苦,我的心就会一阵阵绞痛,我发誓一定要用我的满腔柔情去温暖他,我可以忍受他对我的时冷时热,因为我理解他。
快近年底了,柏良最近忙得不行,有时不得不晚上加班,早知道那么辛苦,只多了那么几块钱,还不如做个小小的科员,又少了别人在背后说东说西,又可以在家多陪陪我。我的预产期没几天了,柏良叫我不要去上班了,可是呆在家里一个人我更害怕,虽然有电话,可是谁知道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啊,我很想雯雯来陪陪我,可是她差不多三个月没来我家了,最近电话也少了。倒是妈妈,在我预产期的前几天,她又提了一大包婴儿用品来了,说来惭愧,自怀孕后,我很少去看父母,反而是妈妈,每个月都要抽空来看看我。父母已到退休的年龄了,却还在贡献余热,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我们姐妹俩,我知道他们虽然很生气雯雯的自作主张,却还是一心想资助雯雯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妈妈听说雯雯最近一直都没来看过我,可真生气了,一个电话就把小夫妻俩招来了。两个人还是那样恩爱,齐明对雯雯的呵护依然是那样关怀备至,只是以我的眼光看,雯雯似乎苍老了些,脸色也没以前光洁,齐明似乎也瘦了,会不会是小夫妻俩晚上恩爱过头了?更让我吃惊的是,齐明竟然不在亚细亚唱歌了,雯雯到底还是受不了小姐妹们天天在耳边嘀咕,也害怕那些在酒吧里围着齐明转的小女孩,终于鼓动齐明找了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虽然只是合同工,听说还是很有希望转正的。齐明竟然肯为雯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岂止是吃惊,简直是震惊了,要知道唱歌可是齐明的生命啊。想当初我与柏良相恋时,刚丢下笔那段时间,我的日子真是不好过,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好象生命掉了一半,以致于柏良差一点怀疑我是不是要弃他而去了。齐明对音乐的执著我是知道的,我真不明白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怎么能够适应那份工作呢?听雯雯说,单位里的人好象对他养长发有点看不惯,雯雯怕他丢了那份工作,曾劝他剪了,可是齐明却不肯,这也许是齐明第一次没有依从雯雯的话吧,雯雯撇撇嘴不高兴的说:“不就是几根长头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舍不得。”不过,雯雯最后还是让了步,让齐明放弃那份唱歌的工作,这已经够让他痛苦的了,虽说这并不意味着让他彻底放弃音乐,可是现在每天只能在家里唱给雯雯一个人听,多没劲啊,要知道,雯雯当初就是在亚细亚爱上他的。听说雯雯正在想办法把齐明的户口迁过来,“要是有自己的房子就什么都解决了,现在政策开放。买一套房子可以带一个户口。”我听到雯雯这样说,不由得抬头去看妈,妈转身走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