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如画】观花(散文)
垂暮之年谈花论叶,按说已不合时宜。但仔细想来,此时没有了欲望,不用顾及多心者的猜疑,就可以推心置腹地谈一些对花的感受。喜欢花,谈不上痴迷,就因其唯美;称不上倾慕,只对其好感;够不上探究,为将其详解。这也是人们观花的共性和同感吧。
记得少年时代每到初夏去野外放羊,总能看见盛开着一点点、一滩滩的不显眼的无名小花。最引人注目的是山坡上零零星星的野百合,极为稀少地绽开了花瓣,犹如笑容可掬的纯情少女展示着自己的朱颜娇容;阡陌上零零落落的苦菜花,一露头就经受了寒的侵蚀和风的折磨,在苦中出生,在苦中挣扎,在苦中成长,在苦中凋谢,被迫早熟飘荡在漫无边际的长空里和无常的风雨中;河滩里金灿灿的蒲公英,它们不甘寂寞,互邀相约,在无奈中竟然敢与命运抗争,争先恐后地想获得自由,各自撑着伞、伴着风、望着云而去,雁门关外荒凉的田野上尽管阡陌丝柳吐出了新芽,犁牛在卯着劲儿地耕耘着,而留给饥腹幻想人的仅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遐思。
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夏季,姐姐从闺蜜那里移栽一种叫海娜的幼苗栽在院子里,等到开花时拔上几株,晚上睡觉前把它切成段,放在碗里用擀面杖捣成浆末抹在手心,五指攥紧后在指甲上再放一些,然后用提前摘的几片葵花叶或南瓜叶包好,外层用废布料把拳头包紧。等到第二天起床,手心和五个手指尤其是指甲发红又不易褪色。村里的人们叫包手,说白了就是那时没有染指油的情况下农村女孩美指的土办法。看来,花不仅自身美,还可以创造美。而那些不待人看重的牵牛花,自讨没趣且不自重又不自信地缠绕在栅栏上,开花也总在夜幕降临时,第二天看见阳光就凋谢了。是卑微不堪还是底气不足,留下的印象好像是小家子气地害着羞或是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这种现象着实费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环境的改变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视野在拓宽,对花的欣赏产生了新的认识,对花的比较有了更多的参照,对花有了渐进的了解,除欣赏姿色更加看重的是用途和品位。
花分三品九等。看见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牡丹,称得上名符其实的富贵花,展现出的是一种高雅、名贵、大方,总给人赏心悦目之感;看见被誉为花中皇后的玫瑰,绽放中五颜六色,争奇斗艳,使人敬而生畏,不敢有丝毫采撷之念;看见细腻如脂、端庄可人的玉兰容貌,令游客流连往返又目不暇接,恋恋不舍又高不可触,总觉得看不够而又发自内心的尊重,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看见堪称天下笫一香、空谷佳人的荷花在池塘中沐浴,那特具“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也令观赏者不敢有丝毫挑逗之意;看见雪中高士梅花,花中隐士菊花,花中西施杜鹃,凌波仙子水仙,花中娇客兰花,有的腼腆,有的庄重,有的清秀,有的丽质,有的娇媚,都堪称花中的高品。
在诗人笔下,花象征着思念、情爱、豪放、惬意……。晏几道《临江仙》里的“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将伊人远去的不尽思念和无数的爱意附在花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等,有很多文人墨客如此吟诗作赋,把自己的心思常常寄情花木。张先和苏轼是忘年交。张先享誉词坛名人,但终生沉沦下僚,年过八十仍纳妾。家宴上,春风得意的他即席赋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苏东坡作诗戏之:“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用花调侃,用花表意,用花思人,都是诗词中常能看到的。
花是讲究生长习性和环境的。野百合从山坡养植在庭院里可以尽情绽放,而把荷花移植在没有水的地方,土壤再肥沃也不易成活;芍药在塞北可谓花中之最,但与雍容华贵的牡丹相比略有逊色。若一味地追求名贵,不切合实际地将牡丹弄到手,只能室内盆栽观赏,且付出的辛劳和代价难以估算。难怪居高阔庙堂者在家里养名贵花作盆景供观赏,而农家庭院里种植向日葵、黄花、番茄、芸豆之类,其讲究的是既经济又实惠还可养眼。现在人们富裕了,一些人根据自己的身份、喜好也养起了花。
赏花看外表,养花看属性。有的花供观赏,有的花能食用,有的花宜当茶,有的花可入药,有的花还剧毒……。品一杯茉莉可以清心爽口,拌一盘黄花可以解烦忘忧,煎一壶金银花可以清热解毒,置一束玫瑰可以合家生香,养一簇芍药可以招蜂引蝶,闻一阵夜来香可以昏头转向,沾一些罂粟可以殃人害己等。所以说,对于形形色色的花需要用心去观赏,且观而不触更不能采,稍不留意就会蒙蔽上当,酿成悲剧要后悔终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花又是美的象征。但赏花的季节已过,秋天也进入了黄昏。回首花开季节,回想青春岁月,有的人在惦念,有的人在长叹,有的人在伤感,有的人在嫉妒,但更多的人在释怀。其实,春去夏走、花开花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人生中能够想得开、看得淡、放得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