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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宁静】涞源归途记忆(散文)


作者:七天 白丁,16.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68发表时间:2020-02-21 14:41:41
摘要:纵横交错的高速交通网,让回家的路越来越近,石家庄到涞源的公共汽车已不再走这条路。涞源这个昔日的边鄙之地,也逐渐展露万千芳华;受时代陶冶,处处充满着生机和希望。在于此,在于彼,景物尽是如此美好,不免感慨系之。 那些曾经穿梭在乡间路上的老式汽车,一路上的光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终究变为了曾经的归途记忆。


   ​随着涞曲、太行山高速通车后,回涞源老家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虽然比起普通公路倒是方便安全了许多,但却错过了乡间道路独有的自然风情。每当回家行驶在快捷畅通的高速路上时,就会让我不经想起那条留存了记忆的乡村公路。
   那时回涞源的公共汽车每天只有一趟,一辆破旧的老式汽车,车身红白相间,发动机安置在车内最前方,像只趴着的怪物,把司机与乘客隔离开来。大件的行李从车后方的梯子爬上去,放在车顶上,然后用网绳牢牢套住。不过那早已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了,也是那个年代独有的记忆。
   从石家庄到涞源将近二百多公里,始发站在火车站旁边的客运站,每次回家总会早早赶到车站,在对面的小吃店吃上一碗冒着油花的无极饸饹,甚是欣慰。然后坐上车一路北上,过平原,跨丘陵,穿河流,入太行。从城市到乡村,从清晨到正午,看山见水,乐于自然风物的秀美。
   车沿着107国道向北行驶,与京广铁路并行。过正定、新乐之后便转道为203省道,此时车里基本上载满了林林总总的长短途乘客,过道中间经常也塞满了人。有蒯着篮子的乡村大妈、有怀抱孩子的过门媳妇、有三五成群的学生、也有扛着行李的南蛮子,更有拉着小羊上车的老汉……
   夏日车厢内,混杂着不同人从头至脚各个部位的味道,在空气中相互掺杂。冬日车厢里气味虽不浓烈,但是单薄的车皮透着寒风,整个人缺少了活动,脚底像结了冰。有些人嘴上倒是闲不住,说话声,吃东西声,打鼾声,婴儿啼哭声,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混成一团,此起彼伏。那时候每次坐车我都会把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景致,来抵消车内的烦扰感,一旦听到熟悉的家乡话,反而极易触目,让我迸发出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车进入行唐县境内,继续沿着203省道进入口头镇,这是沿途第一个记忆犹新的地方。不仅是因为它的名字极易上口,还因为这里漫山遍野的枣树和随处可见售卖“枣木杠子”的铺子。这一带多为低山丘陵,盛产好枣,人们多用来酿酒,这种酒当地人俗称“枣木杠子”,入口甘洌浓稠,枣香四溢,酒劲颇大,一般人很难驾驭。
   几条道路在这里交叉汇聚,一条去往涞源、张家口;一条去往阜平、山西;另一条去往灵寿、平山。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行唐红枣和枣木杠酒从这里销往各地。
   沿途很少有公厕,荒郊野外就是乘客们的方便之所,车在中途何时何地停车完全取决于是否有人提议。车停下,大家一股脑下车,抻胳膊压腿,抓紧时间活动筋骨,吸两口新鲜空气;有犯烟瘾的也借机去抽烟,头一根还未抽完,第二根早就捏在了手中了。
   方便这件事,在这个时候男女不用刻意躲避,以车为屏障,男女各一边,褪下裤子就开始。也有羞于脸面之人,跑的极远,躲在草丛里行“方便”之事。这样的人大抵都是清纯的女孩子或因为车里有熟人。过来的妇人倒不在乎这些,反正就那么回事,更何况下了车谁也不认识谁,管他呢。
  
   二
   从口头镇转道241省道,沿着丘陵低山路段一直蜿蜒到曲阳县的灵山镇,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太行山,司机偶尔也会选择绕行曲阳县城到达灵山。
   到灵山先入党城乡,目光所及,道路两边白色粉尘漫天飞舞,防护严实的工人在半山腰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这里遍布石灰开采和加工厂,生意红火,一派繁荣兴旺。如今这些石灰厂已经全部取缔,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再饱受白色粉尘之苦。人们都知道党城的石灰,但很少有人知道狼牙山五壮士里幸免于难的葛振林就是曲阳县党城乡人。
   二十分钟后便抵达灵山镇,地势在此形成一个盆地,东北方向的莲花山远远便能望见,山中有个聚龙洞。虽没有去过,但是一进入灵山醒目的聚龙洞宣传牌仍记忆犹新。
   灵山是沿途较大的镇子,宋代“五大官窑”之一的定瓷遗址,是重要的煤炭集散地,更是华北平原连接山西、内蒙的一个重要咽喉。你只要到过灵山,就会明白说这里是商道咽喉,果不其然。
   繁忙的煤炭运输是这里的命脉,也带动起了诸多行当,放眼望去煤场、修车铺、加油站、饭店、旅店遍布几公里。装卸工多、司机多、闲人也多。这里繁荣市面的生意人多半是和晋商打交道,一来二往那些庄稼人也练就了做生意的本领,学会了做人的原则。鲜有一些强梁好事者依仗着在自家的地界上,面目精悍且彰显着蛮横,走路没了走路的样子,张牙舞爪,但这一定是从骨子里可寻的,怎能改造得过来。
   地面广了,买卖多了,人也杂了,事也杂了。
   记得一次寒假回乡,车刚出灵山,就上来几个年轻人,分散坐下。大约行驶了十几分钟,这几人便拿刀要挟售票员把装钱的夹包拿出来。我坐在车厢尾部的中间,过道堆满了货物,勉强抬头看见。这种情景只有在电影里看到过,没想到现实中得以遇见,想望得更真切些,便不由的抬着屁股张望。
   售票员把夹包递过去,其中一个年轻人把钱取了出来,另外几人则把目标转向了车里的乘客。大家没有丝毫反抗,都意思性的拿出一些钞票来,拿着明晃晃刀子的几个年轻人倒也开明,给多少拿多少。他们冲着车厢尾部走来时,堆满过道的货物阻挡了路,眼神从我和身边几个老人身上划过,转身离开了,那年我大概十八岁。
   其实他们主要是冲着售票员的夹包来的,如果不对乘客意思两下,不仅让售票员气不过,反倒对不起兄弟几个拿刀的阵式。几分钟后车在曲阳和唐县交界的地方停了下来,几个年轻人下车后,径直走向一辆早已停在路边的面包车,然后掉头扬长而去。司机和售票员相互对视,唉声叹气,互不言语。
   到了军城,车停在派出所门口,司机和售票员进去报案,留下一车人在车里等候。
   距离军城镇8公里左右有个典型的太行山民俗村——花盆村,村里村外柿子树漫山遍野。别具一格的明清时期的老建筑使这里扬名在外。建筑多以石头与砖木结构相结合,上下两层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几户人家一个院落,房屋朝向各异。石铺的小路蜿蜒曲折连着每家每户。村中多为老年人,三两成群坐在石阶上,女人们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做着针线活;男人们则叼着烟斗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那时候学校组织到花盆村写生,十几天的时间吃住在这里,画这里的山,画这里的房,画这里的人。
  
   三
   过了花盆、黄石口就到了小有名气的川里镇。
   川里镇依山傍水,名目与景致极为相称,是古通道“灵丘道”中的一个小镇。“灵丘道”北起平城(今大同市)南抵中山(今定州、平山、灵寿一带)。从最初的马帮驼队到骡马大车再到后来的客货汽车,如今这里也是一条煤炭的主要运输通道。
   无数个烈日和风雪,日积月累,道路被车轮啃噬得面目全非,像是用刀豁开的口子,坑坑洼洼,异常难走,堵车已是司空见惯。如遇道路维修或者交通事故,被困车辆甚至长达几十公里。这倒也好了周边的百姓,他们端着热水、凉茶、方便面、烧饼、鸡蛋、麻花沿途售卖,做起了小本营生。有的甚至在家里开起炉灶,把司机请到家里,干起了临时饭店的买卖。
   川里地方不算大,只有一条街道,商业倒是繁华,临街商铺琳琅满目,各种与生活有关的买卖应有尽有。各式店铺前停满了上下行的车辆,靠着门框跟司机聊闲扯淡的饭店女子,极力招呼客人进店吃饭;满脸煤灰的汉子光着膀子蹲在水池前洗洗涮涮,大半个腚沟裸露在外;腰包鼓鼓囊囊的小老板,包里装的不是钞票就是手套,走起路来像顶轿子。后面跟着一个同行的人,一手拎着个大暖瓶,另一只手则时不时的揪着卡在屁股中间的裤子。如此如彼,这活生生的生活气息,倒也风趣。
   其实,川里真正令人新奇之处在于这里的烧饼和卖烧饼的人。川里烧饼是这里最著名的食物,薄如蝉翼,脆而香,曾是河北特色小吃特等奖。
   小镇从东到西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家烧饼铺,齐腰高的炉子,被成年累月的炉火炙烤得不成样子。揪起面团,擀成薄如纸的圆形,然后在其中一面蘸满芝麻,再用带有弧度的圆形铁铲贴到炉子内壁,待泛出焦黄即可出炉。
   烧饼做好后,不仅店里卖,还要拿到路上去卖,这样免得过路司机下车耽误时间。卖烧饼的大都是些女人和孩子,他们端着笸箩,里面放着一袋一袋的烧饼,看见有车停下就把笸箩举到司机车窗的位置。有时还会跟着行驶的汽车奔跑,一边跑一边说着这里的烧饼如何如何的好,有点非得卖出去的意思,有体力的一口气能跑出几十米,多数司机见状都会感到丝丝怜悯,停下车或多或少的买上一些,卖烧饼的估计也琢磨出了这其中的门道,只要用力跑,肯定能把烧饼卖出去,事实上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女人在这方面则要逊色许多,她们则专门盯着过往的客车,只要客车一停,便蜂拥而至挤上车,争先恐后地推销着自家的烧饼。有时候他们从镇子的这一头上车,到镇子的另一头下车,直到把烧饼卖出去,临下车还不忘笑着说声感谢的话,顺手把几个烧饼扔给司机和售票员。在这种事上,需要各凭机会和运气,或满意,或失望,在他们看来,只要肯付出,得到是迟早的事。
   这个地方人的命运与这条路紧紧相连在一起,随处可见生存的痕迹,于生活的点滴之处闪现着人性的光辉,比起那些蝇营苟苟、骗人抢钱的行当,要实在安心许多。
   时至今日,回涞源只要经过这里,总要停下来买些烧饼,这倒成了习惯。但事实上,自从有了高速,这条路我就再也没有走过。
   川里继续北上有个不得不提的地方——倒马关,因“山路险峻,马为之倒”而得名。早在战国时期就在此设立关口,《战国策》称其为鸿上关,汉代称常山关,与居庸关、紫荆关合称中国的“内三关”。但实际上现在这里已经很难看出昔日雄关的风貌,如不是看到关口的遗址残存,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扼守边塞的战略要冲就在这里。
   倒马关分为上城和下城,上城最为险峻,南面依附山势而建,唐河水由西、北、东三面环绕关城而流,山、水互为险阻。以前汽车只有走盘山公路才能穿越倒马关上城,后来修建了倒马关隧道,那条盘山路也就废弃了。
   在司机眼里,这里是倒送乘客的地方。曾经有一段时间,政府严查客车超载,在涞源与唐县的交界处设立不定点的流动检查站。司机就会花极少的钱雇来当地的面包车,把超载的乘客带过检查点,躲避完检查后,那些面包车上的乘客再重新回到客车上来。
  
   四
   出倒马关,沿着S332公路上行过大石峪,于一个大角度的拐弯处便可见“涞源界”三个字样。进入涞源境后,远远就能看见横亘在唐河之上的走马驿大桥。
   过了桥就是走马驿,村子分成东村和西村,石头房子和道路堆砌整齐干净。路边上百年的大槐树粗壮秀拔,生机盎然,见证着风风雨雨的过往。村南的唐河水,河身宽阔,曲折平衍,两岸土地膏腴,早些年这里是涞源唯一产水稻的地方。
   穿过走马驿,海拔逐渐攀升,沿途的风光跃然于眼幕,别有一番情境。这段路应是最美的一程,山石突兀,层林叠翠,鸟叫蝉鸣,于困顿中总会泛起涟漪,感叹这自然之美,气象不凡。于山脚下,溪水旁,一些俨如有意为之的石房和土屋,或聚集或散落,有着国画般的干净洒脱。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把光斑投射在屋顶上、墙面上、石板上,添上了一份和谐,夹杂着惊喜与爽目。
   过了五间房、石城墩、十瀑峡,就到了此段中海拔最高的地方,这里曾经屹立着一座长城隘口,如今迹象全无。山下就是插箭岭村,村子东西两边的山脊上蜿蜒着破败残缺的长城,其中散落着几十多座插字号敌楼,述说着一段段慷慨悲歌之事。远处的白石山掩映在云雾之中,如屏如障,随着山路时隐时现。
   从每年的四五月份开始,陆续有一些村民把杏、桃、李子、核桃、柿子、鸡蛋、蘑菇等山里人采来的食材摆在路边售卖,更有甚者从山里捡来的奇木异石也摆在路边,靠着来往车辆赚些小钱贴补家用。三三两两地点缀在这条景观路上,倒也成了另一番景致。
   如遇九十月份,行驶在路上还可以见到满山的秋色,层林尽染,在秋风雨雾中尽享这山的气息,自然的气息,家乡的气息。
   如今,纵横交错的高速交通网,让回家的路越来越近,石家庄到涞源的公共汽车已不再走这条路。涞源这个昔日的边鄙之地,也逐渐展露万千芳华;受时代陶冶,处处充满着生机和希望。在于此,在于彼,景物尽是如此美好,不免感慨系之。
   那些曾经穿梭在乡间路上的老式汽车,一路上的光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终究变为了曾经的归途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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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题目似一篇游记,实际上是一篇怀旧与现实对比的美文。昔日那辆红白相间的客车,与沿途的风景,是作者回忆的主旋律。车内各种味道与嘈杂声是当年回家时留下的美好记忆,沿途的经历时紧时缓,让读者似乎有了亲身经历一般。当看到几个劫匪的这部分,让我联想到了一部电影《天下无贼》,还好,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最后,作者把笔锋一转,把读者带进了美食的画面里,令人赏心悦目。而今纵横交错的高速交通网让人感觉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曾经的坑坑洼洼、惊心动魄的时代越来越远了。通篇文笔流畅,似一篇旧时与现代完美对比的一幅画卷,推荐文友共赏。【编辑:想飞的企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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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子骞        2020-02-21 15:28:46
  向七天问好,宁静欢迎你,为了便于联系,请加社团群qq:690147790
2 楼        文友:想飞的企鹅        2020-02-21 17:01:36
  老师美文把我带进了那个远去的时代,此刻,心里慢慢的,都是曾经……
告诉你多少次了,1+1=3,怎么还成天2、2、2的?能不能长点儿心?
3 楼        文友:倦鸟        2020-02-22 20:39:10
  拜读七天好文,笔精炼,文优美,行云流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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