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芳】保卫春天(散文)
一
特别的春天,特别的歌。
我将汽车停在小区出口接受体温检测,社区小赵手机播放着《保卫黄河》,风在吼,马在叫……
看着他们为了防疫坚守在门岗,我送给她很有诗意的四个字:保卫春天。小赵反应过来,说,太对了,这个春天,我们在打一场保卫战。她开玩笑地说,看网文说俄罗斯人是“战斗的民族”,他们只是骑射彪悍,是北极罴熊,而最能战斗的民族是中华民族,我们有十四亿人都在战斗,为保卫春天而分兵把守关隘,哪分男女老幼。古人披甲跃马,我们用一方口罩,抗拒着无形的硝烟,没有枪林弹雨,却在病毒交织的火力网里冲锋陷阵。
我相信,诗意与勇敢才是孪生兄弟。诗意是大胆的想象,勇敢是浪漫地奔赴。
因为从一股阴冷处袭来的病毒,我们变得小心翼翼了。总以为春天就像小姑娘养,是纤美而孱弱的,所以,不敢打扰,不敢恣肆,可哪知,我们也就冷落了春色。
我开车从我市的海湾路过来,可能是面朝大海,这里春暖花开,沿途的春色已经蓬勃起来,可路上行人寥寥,心中叹息:路边的野花儿,你可知为谁而开?诗人说“山深春晚无人赏”,现在,是孟春,是嫩得不忍碰触花草的春天,本应在每一处春草里都可以发现取景拍照的人们,却如今春草无聊生,春花独自多情开……
我相信此时的春天不应该是我们去弯着腰寻觅的,“春天在哪里”……这是孩子们的天真,春天在我们身边,“新冠肺炎”病毒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令我们无法纵情于春,保卫春天,成了2020年春天的主题,我们不忍呼出一口气,让春天打喷嚏,我们不能用沾着病毒的手,抚弄那些摇曳的花。
春天还没有走,我们不能错过,留下几分春媚给我,这是多少人心底的声音。当年抗日,我们全民皆兵,如今抗疫,我们又是勠力同心。
给我们这幢楼打扫卫生的乡下老岳,多了一份看守路口的事,他在保卫春天。2月18日,胶东半岛风吼雪舞,将憋了一冬的雪,倾倒在大地上,白色的世界,多么洁净,可老岳并不喜欢这场雪。小区路口被一幅标语横幅挡住,老岳就站在风雪里,一把红色的布伞,一袭红色的坎肩,伞被狂风吹翻几次,老岳蹲踞在墙边,瑟缩着,蜷曲着,没有了行人,不必拦阻,可他还是坚守着,与风雪并肩。猎猎的风,弥漫的雪,雪地里一点红,是开在寒冷里的红花,可哪有什么人经过,谁来“赏花”?他死守自己的防线,他是“战地红花”。看见他的不只是我,墙内的老张,从屋内打开了草厦子的门,一把将老岳拉进屋。
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这是一件神圣的工作,拥有而不懈怠,看见艰辛而伸出援手,打开门,给一点温度。晚上,社区的人来了,便在路口撑起了帐篷,四五十米之内,老岳扫卫生看路口,一个人。我看不见他的面孔,他是严肃的,因为他告诉我,庚子的春太特别,不敢像往年的孩子们那样闹春……
第二日,我看见老岳,说起昨天的雪,他说,人在阵地在,病毒我抓不住,可外人想带进来,那可不行。
春寒燕子迟不归,老岳说,燕子来,捉虫,呢喃,那才是春天的样子。我知道,明媚的春就是来了,他也没有时间到野外赏春,他说,看着红红绿绿的男女去就好。
我想起往年春到院墙的景象。藩篱处藤蔓弄春色,藩篱拦不住春光。那时,清洁工就站在篱下,对着花儿说花语,开心地欣赏着,那是他们歇息的地方。如今,就是这样简单的春,都不能拥有,可他们还是拥有一颗向往春色的心,他们的嘴不能说话了,但眼睛里充满了对春的渴望和暖意。
二
家住对面楼的钱大哥平常遛弯,每日有8小时不在家,说保持“工作”状态。那日在楼下遇到,我们相距四五米聊天,他说,距离产生美。是啊,也许我们都行走累了,花枝招展的春天不忍邀约,叮嘱我们宅居。钱大哥在阳台摇着躺椅,手捧一本书,这些天,天天是他的读书日,告诉我读了十几本,可惜书店不开门,他问我借几本。是啊,钱大哥的春天在书中,书中有春天,能够静心读书,用心从字里行间读出春色,也是在坚守自己的春天。
杨绛先生做了一个梦,做了个长达万里的梦。这是浪漫的情怀。我们的浪漫也不输杨先生,在书中可以追寻万里春色。这是老钱大哥看书后通过微信发给我的感受。是啊,我们踏春,往往来不及消化春色,这下子,我们可以像品一杯红酒,嗅其味,赏其色,品其韵,将一杯春色品出滋味。
妻的春色在阳台上,四五十盆花,是她的春色,她说,往日打理这些花啊草啊的,都是走马观花,没有十分用心,居家无事,静心赏花,居然看出了每一片叶子都不一样,尽管她在重复着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的话,可她为有充裕的时间欣赏自栽的花儿而满足。她将春色放在晾台,她说,省了跑腿郊游赏春。她的春色虽然局促,可她爱春的情感,一点也不单薄,因为每一棵花草,都沾上了她的眼光,她说,那叫“青睐”。
与妻感叹这个春天,我说,春天来得迟几步就是,她点头。本来我们与春天的约定,就在立春时节,年年岁岁如此,可我们跟异界的灰鼠蝙蝠也有一则不成文的契约,是被我们中的某些人撕毁了,就在“春天还会远么”的期盼里,憧憬时,我们听到了异界动物被屠刀宰歌的声音,而一声春雷却迟迟炸不响,没有绽开一个花蕊灼眼、春草吐绿的春色,但我们还是要守住情感的底线:迎接迟到的春天!
我外孙女何时开学还是未知,每日网上学习,但必须逐个与她的老师视频打招呼,她是语文课代表,每日邀约见老师,老师敲出一行字:容我化妆十分钟,不会介意吧?这也是老师上班期间,她也有庄重感和仪式感,但更多的是她不肯以素颜示人,不容与学生相见的邋遢,追求美,唤醒心底对展示美的渴望与急切。外孙告诉我,语文老师昨晚批阅了一百多份作文,睡得晚。我理解得肤浅了,她的学生是她的春天,她在呵护自己的春天,为春天忙碌,不分昼夜,不允一丝草率,在她的春天里就应该是完美无瑕的。如果简单地说她是唯美主义者,我们就忽略了她的价值取向。正如卢梭所言,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从这样的人身边夺走美。无形的病毒,也只能“望美兴叹”。
三
住我楼下的老姜,孙子在武大读书,春节前拜年后,早被奶奶隔离在家。她从窗户探头和我说话,隔离时间都23天了,应该没事了,在家也是儿“全副武装”送饭,就这样,活生生地把从武汉带来的病毒扼杀在一间小屋。老姜说话很兴奋,就像提着猎枪猎物归来的神气,是庆幸,还是感谢自己的努力?都有吧。呵护一家平安,保卫这个尚寒的春天,这是普通人的心愿和努力。
我所居的楼洞有一户租房客,一家人从江苏辗转而来,自觉隔离已经超过14天了,她在门上贴了一句诗:我们把春天带回了家。我反复地看,哦,那潜台词是,别邀请我们踏春,我们家就有春天。他们回来时买足了粮菜,准备打持久战。他们心中有春天,不能破坏了大家的春天,在百八十平米的空间里,坚守并保卫着我们共同的春天。
病毒无法折断走进春天的椽笔。网上几个写作的朋友,隔屏书写心中的春。一位家在湖北的作者,亲历这场春天的战“疫”,说,准备写一部《战“疫”》的长篇,将这个春天留住,留在纸墨飘香的书页里。在江山文学网,那些壮怀激烈的诗歌,吟咏为争春踏进疫区的白衣天使,走笔媚春,针砭病毒,将诗意的春天守住,以最美的诗行唤醒春天。是啊,春在睡眠,谁来叫醒,无论是文字,还是输液器,都是诗,可以唤醒今春,奏响春曲。
我相信,浪漫也是武器,因为浪漫可以俘获情人的心,同样也可以留住明媚的春天。
守好一道门,护住一个村。负责我们居民楼的物业人员,天天在楼洞打药消毒,见面点头,我心中涌出一句诗:他们要喷洒出一个干净的春天。每个村口,一条横幅封住了路,也封住了春天,因为他们要铆足劲,将春色的浓度加重,再放出,那将是一个“春色浓于酒”的熙春绮季。
2月5日,我例行去市立医院做术后复查,这是非常时期,我被拦截在住院楼下,我拨通了曾经是我的主治医生张翰的电话,电话里瓮声瓮气,听不清,负责检测出入人员体温的女士用眼神示意并告诉我,张翰出征武汉了。哦,她是一个走路弱不禁风的女医生,战争不属于女人,可这场“战疫”,本来就不分参与者的性别,她是去唤醒武汉春天的天使。我没有机会在她的防护服后写上“保卫春天”几个字,不能留下遗憾,要让张翰医生归来时不仅看见鲜花,还要看到一个曾经的患者给她的祝福,我急忙掏出小纸条,写下一句勉励的话:您给武汉的春天写最美的诗。此时,哪怕是一株小草,也有点缀春色的价值,何况张翰医生是与死神对着干的人。春天属于“复活”,不会给死神留下缝隙。我请那个女士转交,去年年末我康复出院,她就在病历的背面写下祝福我的诗句:生命的春天常青。她笑着说,这是“医嘱”,是啊,她给我生命的信念,胜过千叮咛万嘱咐,胜过一囊药物。
她和千万奔赴武汉的天使一样,青春,会与解冻的长江水一起东流,唱响“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荆歌。都说“战地黄花分外香”,我言抗疫前线茉莉花更香,那些白衣使者,宛若万朵茉莉,写满了春天的诗意,是刻在春天的音符,谁言武汉的春天沦陷了,鹦鹉洲上花正开,火神山中花溢香……
四
我相信,鹦鹉洲上的鹦鹉,无法用学舌来讴歌天使的无畏精神,因为鹦鹉也觉得过于轻巧;黄鹤楼上的黄鹤,应该回眸一瞥,因为这里谱写了不一样的绚丽春色。
今年春寒,“春寒料峭”这个词无法表述今春的气象。狄更斯在他的小说《双城记》里这样判断他所面对的社会:“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我喜欢他身处黑暗而心存希望的眼光,时光的脚步,因病毒来袭而按下了暂停键,可人心激越跳动的声音不停,因为他们心中有着诗意的春天,每个人都在用诗呼唤一个车水马龙、春意融融的武汉城。掷地有声的豪迈之语是“不破楼兰誓不还”,如今,变成了白衣壮士出征的画面,铮铮誓言,掷地有声。谁言“春风不度玉门关”,江汉关口的春天暂时关闭了,春风正在江面吹,与春有约,绝不失约,迟到了,是因为路上耽搁了。武汉的樱花开了吧?在武汉上学的一个学生昨天发来樱花图片,他在图片下写着“春醉樱花”几个字,春天不能被亵渎,掩不住灿烂春色,更扼杀不了人盼春惜春的心。
春天的确晚来了,但我相信,春天的脚步一定会赶上,因为英雄的脚步已经踏出一条春归的路。我仿佛看见他们穿行于病房走廊,尽管被防护服裹住了身体,但他们是不想让春天沾染些微的病毒,还一个干净澄明的春天给武汉的人民。他们厌恶“蝙蝠侠”,臃肿的样子并不妨碍他们起舞,他们是摧枯拉朽的钢铁侠。
春天必将被天使唤醒叫醒,万千鹦鹉在鹦鹉洲呼叫无力,火神山雷神山,发出的声音,震天动地,定会唱响“武汉之春”。嫰弱的芽儿在枝丫间颤抖,在灰冷的长夜里摇摆,一场甘雨即将到来,浇湿红尘,让春天更有湿度与温度,那时,就不是将测温计伸向额头,而是用畅快的呼吸感知春天的味道,用脚步丈量春天的长度。
当风停息的时候,别问“海棠依旧”,且看花蕊吐艳。春天什么样?今春,有人不经意打破了潘多拉的墨盒,放出的不是春意,而是鬼魅,但阻挡不住春姗姗来迟的脚步,我们眺望,听,春的脚步声,沙沙的春雨,簌簌的春风,热爱春天的人们,静心守候——这个迟来的春天吧!
我眼前现出一幅诗意的画面:焦急的大诗人杜甫伫立草堂瞩望江城春色,禁不住深情轻吟“晓看红湿处,花重武汉城”,这可不是口误。
是否太乐观了?我听到杜甫吟诗歌颂江汉之春:“江汉春风起,冰霜昨夜除。”(杜甫《远怀舍弟颖、观等》)
保卫春天,万众守住春天的防线。欲问春归何处,春在人间常驻。“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黄庭坚句)?谬矣,问白衣天使便知。
2020年2月21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爱国情怀,红心燃烧一一敬慕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