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林豆，看了眼自习室前头挂着的电子表，打了个一寸见方的呵欠。
　　 下意识想将眼镜往上推一推，猛地发现左手因为长时间枕压而变得毫无反应，孤零零地独立在了身体之外。试探般晃了晃右手，发现尚能动弹，便将搁在桌子上死不拉几的左手臂拎了下来。
　　 尽管脑子里一片混沌，高度近视的眼睛里也是一片带着重影的金光乍现，林豆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往日不曾有过的体验：这手还真他娘的沉。这般想着，脑袋往左边一歪，又想回去和梦里的长腿女郎再续前缘，甚至连这次回去她会有怎样的惊喜都想好了，肯定会发着嗲责问他刚刚为什么不声不吭就走了。
　　 这不能怪林豆，这里已经是北方的冬天了。单身的人倘若心里头连个念想都没有，还不得在高数和微积分里活活冻死。
　　 两个眼皮突突直跳，搞得林豆直皱着眉头，使劲把上下眼皮往里压。慢慢活络的左手臂，在血液的带动下重新收回原有的阵地，一阵阵酥麻直往头顶冲，你还不敢动，一动它还痒。它可不管你的感受，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它们天不怕地不怕，有着天生的高贵和自在。你能把它们怎么办？还能自己砸自己不成？那不是神经病？就算砸了又怎样？到时候可不是麻和痒的问题了，你还得疼，是有苦说不出的疼，疼了还要忍。这他娘的不是脱裤子放屁？还不如现在就忍着。
　　 林豆终究是在这“坚忍不拔”的忍耐中和自己的热恋对象说再见了，很难说他是否难过，毕竟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人永隔，毕竟说谁敢保证下一次还是她。当然，也许不是她的话更好，只要还是女的。
　　 扭了扭脖子，林豆打开手机瞅了瞅备忘录：
　　 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做英语四级真题。
　　 看了看中午刚从快递收发中心拿回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包装的四级真题，又瞅了眼墙上的电子表——黑色底盘的设计使得六个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像妖冶的妓女在扭动身子——16:36:15，林豆没有马上放下手机，他盯着屏幕开始出神，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终于，林豆动了，他放下手机，从兜里掏出钥匙慢慢划开了四级真题的外包装，无比虔诚地将一摞试卷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在桌子上铺平。
　　 突然，一小叠卡片吸引了林豆的注意力。拿起来一看，上面标题写着“四级考试救命词汇”，下面则整齐地排列着单词。
　　 “小小的可以随身带，这几天闲的时候能掏出来看看，挺好。”这样想着，林豆把它们装进了口袋，装之前还谨慎地检查了一番里面，看是否还夹着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看了看这摞卷子的布局，林豆终于找到了第一套试卷。眼睛往上一翻，看了看墙上的表：16:47:25。
　　 林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靠到了椅子靠背上，稍顿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林豆有点累了，在他看来，这样的累是值得的，是养精蓄锐后的最后一次放纵，是金戈铁马前的最后一次修整，它带有一去不复还的豪情与气派，有了视死如归的雄心壮志。他决定到厕所抽根烟，这根烟绝对不一般，它既是放松，同时也意味着紧张，有了壮行酒的味道。
　　 呼，随着最后一口烟的吐出，林豆舒服了。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回到了座位上，腰挺得倍儿直，打开笔帽，视线集中到了卷子上，带着指点江山般的温馨与从容。
　　 “咦，一上来就是听力？怎么办，没拿耳机啊，这可怎么听。”林豆看了眼卷子上的题目愣了神。
　　 “算了算了，先做后面的题。”他把试卷翻到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单词，又把试卷翻了回来，他觉得还是听力题看着顺眼。“哎呀，反正快五点了，先去吃饭吧，晚上再来写一样的。”林豆边想还边重重地点下了头，仿佛是对自己的肯定与褒扬。
　　 收拾完东西起身，林豆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是大林打来的。
　　 “喂，大林，啥事儿啊？”
　　 “豆子，晚上我们去吃肯德基吧，想换换口味。”
　　 “今晚？”林豆站在自习室门外想了一会儿，“那行，你在哪儿，我骑电车去接你……啊，那行，那你估计几点咱们能回来啊……八点前是吧……好，行，一会儿见。”
　　 关上手机，林豆摇了摇脖子，下楼之后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肯德基的92元双人套餐是真的多，腻得林豆吃到最后完全咽不下去，临到吃完才发现没纸巾了。大林刚要去拿，林豆怕麻烦，想了想，叫住了大林。
　　 “我这儿有几张纸，还能凑活着用。”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记着四级单词的卡片纸。
　　 “啊？用这个，你确定？”大林看着林豆手上的东西明显错愕了。
　　 故作不满的林豆，直接抽出一张示范开来，“嗯啊，你看，这不用着怪美嘛，你试试。”
　　 “也行也行，哈哈哈，咱们这擦的是知识啊。”
　　 “嗨，这不知识分子吗。”
　　 “哈哈哈哈哈。”
　　 ……
　　 冬季晚上九点的郑州有些萧条，路上就没几个行人，一阵阵冷风刮过，活像是小冰碴扎在了脸上，冻得嘴巴生疼。两人一路上插科打诨，等回到学校，已经是九点四十五分，站在岔路口上，林豆在想自己究竟是回宿舍还是去做四级题。
　　 大林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上前挽住林豆的胳膊往前推，“豆子，几点了，还去自习室，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起，效果更好。”
　　 这个无比“中肯”的建议，无疑戳中了林豆的心窝，顺势挽住大林就往前走，“有你这‘玉堂人’在，我肯定乐不思蜀啊，妹妹我们回去睏觉。”
　　 “哎呦，相公，羞死个人了。”大林顺势继续调侃着。
　　 “哈哈哈哈哈……”
　　 临睡前，林豆在手机上定了闹钟：早上六点二十分，反复确认之后，终于是放心地去寻今日里的那个女郎了。
　　 等他清早起床时，他已然觉得不对劲，闹铃没响！
　　 慌忙翻出枕头下的手机：09:52。
　　 林豆睡意全无，脑海中翻云覆雨，极力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隐隐约约记起闹铃响过一次，被他关了。
　　 “哎呀！”
　　 无力地躺到床上，林豆睁着双眼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一番神游天际，他又拿出手机，这一次他打开了百度。
　　 只见他的手指在九宫格手机键盘上飞快地跳动，一行字出现在了手机上：四级考试报名后能否申请退款。
　　 他摁下了“搜索”键。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