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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宁静•正】二月二的豆串儿(散文)


作者:雪凌文字 举人,5235.1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060发表时间:2020-02-25 16:10:17
摘要:谨以此如豆般的文字,串起如豆串般的记忆,去数着我如豆香的岁月。

【宁静•正】二月二的豆串儿(散文)
   一、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锅里炒金豆。”这句谚语当我在百度上查到的时候,着实有点惊讶。原本我以为二月二炒豆子只是我们宁南农村的一种风俗,却不知竟然有典可循,看到此,不知为什么我有点长吁一口气的感觉。这可能类似于终于可以将记忆中的某种美好、却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得到了正名的那种顿然安心之感。
   对于二月初二“家家锅里炒金豆”的缘由给出的解释很多,这些“传说”有的出自江南水乡;有的出自中原故里;有的仅仅是老百姓们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有的还能引经据典。这些给“二月二炒金豆”的解释虽然都是虚幻的故事,,甚至带有一定成分的神话色彩,但都无不体现出了普通百姓们的善良和对生活的美好期许。不过似乎很多东西,只要一走进黄土山村,便总会有着仅仅属于黄土山村自己的说法,虽然不知出自何处,更不知被何人篡改。
   宁南山村里的二月二会炒豆子,而且对炒豆子的说法却众口不一、不尽相同,不过我始终认为母亲告诉我的那些关于二月二炒豆子的说法,是最“官方”的,即使可能这其中更多的是一种私心,或者先入为主的成分在作怪。
   深夜的沪城夜色,依旧如傍晚时分那样绚烂火热。距离阳台对面不远处的沪闵高架上,车流穿梭,轮胎与路面摩擦出的声音丝毫没有间歇地持续着。立交桥四周高高矗立的强光路灯,将这条日夜不息的沪城大动脉照得亮如白昼。平日里这个时间的小区里,夜归的白领;散步的老人;送外卖的小哥等,男女老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然而近期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此刻楼下的小区里清冷异常,看不到一个人影,连平日里满院子穿梭的流浪猫都几乎被“隔离”了一样,看不到任何踪迹。
   收拾完家里的零零碎碎,终于躺到床上。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刷一下朋友们的动态。今天是农历的二月初二,我应该打个电话问问母亲,今年炒了什么豆子、有没有串一个项链、是不是泡过的豆子、是不是放了糖……
   自从浪迹“江湖”开始,这十多年从未吃过二月二的豆子,但是每年的二月二我总会忍不住打去电话,问问母亲诸如以上的问题。我想这种行为可能是一种好奇,或者是一种追忆吧。虽然我能想象得到母亲的回答,一定还是那几句“有,都有,放了,泡了”。
  
   二、
   记忆中的二月二其实从二月初一就开始了,不过这种所谓的开始,可能仅限于孩子们的感受。山里人过完了一年中最奢侈的大年,度过了一年中最清闲的正月,终于在正月的最后几天闲不住了。有的男人挑着装满两框农家肥的扁担,晃悠悠地走在山间小道上,急着去给即将要孕育一岁五谷的土地追肥;有的女人盘腿坐在院子的向阳处,手把簸箕,在一上一下地扇簸中,精心地挑选最饱满的籽粒,然后装袋保存,待大地解冻之时,再一粒粒经由这个女人的手缝撒进被男人们追过肥料的土地中。但无论农忙的节凑如何紧迫,农历二月初一的下午,母亲总会留出一定的时间,放给即将要到来的二月二。
   母亲总会用筛子筛选最上好的白豆(方言,即荷兰豆)、大豆(方言,即蚕豆),然后各分两份,一份放在阳光下晒,一份则用温水泡着,有时会撒些盐,有时竟然还会撒些糖。这些便是准备再二月二的上午下锅炒的豆子了。每每此时,我总会在心里盘算几套属于自己的“方案”,比如我要把干炒的豆子,用来装在口袋里吃,而糖水或者盐水泡过的豆子,我要串成一个项链,或者一个手镯,对了,我或许还能串一个小手表,就连串豆子用的小线绳,都已准备就绪了。
   二月二的炒豆子,一般开始于早茶过后、午饭之前。母亲将昨天收拾、侵泡过的豆子归拢到灶台边,灶膛里最好用麦秸烧火,这样火候不大不小,正好炒豆。母亲用手感受锅里的温度,等感觉锅里的温度恰到好处,便将一盆或干、或柔的生豆子倒进锅里,开始用铲子不停地翻炒。山里人炒豆子,锅底是不放油的,甚至连用油布子擦一下锅子都不需要。可能也是源于此,所以我一直以为炒豆子本不该放油,不需润锅,直到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我吃过了超市里买来的炒豆子后,发现留在手指的油才明白,为什么这个豆子味道和母亲炒出的有点不一样的。是啊,在温饱都紧巴巴地维持的年代里,百姓们怎么可能舍得把金贵的胡麻油用在炒豆子上呢。但不论超市里的豆子用了什么上好的佐料,我却依旧吃不出记忆中的炒豆子所本该有的味道。
   母亲炒豆子会时不时观察锅里翻滚的豆子。母亲说,二月二的豆子里带着信儿呢,你看,如果豆子在锅里裂开口子的多了,那今年的豆子收成一定不会差,如果豆子上出现的焦斑匀称了,说明今年的豆子籽粒一定是圆鼓鼓的。后来我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好笑,母亲怎么会这么迷信呢,这或多或少地裂开口子和焦黄的斑点,不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嘛,难不成一年的收成在一把豆子中可以一窥究竟。但是随着年龄地增长,我才意识到当初的我,真的是小聪明太多了,母亲何尝不知道一年的收成都出自她和父亲的四只粗糙的手里,何尝不知道出自风调雨顺的老天爷呢。母亲观察豆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她不经意地念叨中告诉了我答案:“今年的豆子花儿很大,今年的粮食颗粒很圆。老天爷听见了,就灵了。”
  
   三、
   母亲炒完一部分豆子后,剩下一部分临下锅前,总会将头探出烟熏火燎的厨房门,喊哥哥进去,然后弯腰蹲下,让哥哥趴在她的背上,抱着她的脖子。背着哥哥的母亲一手揽着哥哥的屁股,一只手将篮子中的豆子倒进锅里,摇摇晃晃地开始翻炒,细细听,母亲的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每到那时,我都会拽在母亲的衣角上,闹腾着也要趴上母亲的后背,也要让母亲背着炒豆子,母亲总会说:“你还小呢,咱家的豆子可千万不能长成你这么点儿。”听之,我总是不明白,豆子的收成和我要被母亲背着,有什么关系。后来哥哥长大了,母亲矮小的身子实在背不动,终于换我上母亲的背了。
   从兴高采烈地趴上母亲的后背,随着母亲摇摇晃晃地翻炒豆子,到我被锅里喷上来的热浪夹杂着灶火的柴草的烟熏得眼泪婆娑,仅仅坚持了不到三分钟便扭着屁股逃出了厨房。母亲在厨房有些不满地抱怨着:“这混娃娃,豆子才开花呢啊。”直到后来我才从母亲得口中得知当年背着我们炒豆子的原因。
   二月二炒豆子的时候,母亲要背着孩子炒,这是老家农村的一个很“奇怪”的风俗,图地依旧是新一年庄稼的收成。母亲说:“背着娃娃炒豆子,种的豆子都是双豆角,种的小麦都是大穗子。”是啊,母亲、或者说和母亲同时代、同世道下的山村里母亲们,心怀美梦始于年初,而对梦的期许和阐述,都来得如此直白,如此玄妙。但梦里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关乎一年的收成,关乎一家人的肚子。
   宁南山村里的母亲们在一阵烟熏火燎中,随着锅里霹雳啪啦的声响,一场颇有仪式感的炒豆子算是结束了,但是这只是“二月二炒豆子”戏份中的前半段。随之而来的,便是孩子们最欢喜的部分——串豆子。
   山里人,或者说是八十年代的宁南山区的山里人,终年没有过多的水果可以消受,更谈不上瓜子花生之类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的好东西,就连炒豆子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上的。
   春种即将开始,好的豆子用在新一年的播种,其余剩下的部分则一粒不剩地用自行车驮到县城卖掉,换取孩子们一年的学费,以及全家一年的柴米油盐钱。所以二月二炒出来的豆子,对于馋嘴的孩子们而言显得尤为珍贵,错过这个档口,一整年可能都不再有了。
   刚炒出的豆子放着凉一会儿,等不烫手的时候,便急不可待地端来,用穿着细线的针,一个一个地串起来,大的串儿可以戴在脖子上,像一个项链。小的串儿可以戴在手腕上,像一个镯子。手巧的母亲,还会在白豆中间,穿插着串几个大豆,或者在整串的中间,再串一个小串连在一起。我和哥哥总会在母亲串好每一串的第一时间抢着挂上自己的脖子或者手腕,然后叮叮当当地满村子跑一圈,巧的是每回都能遇到同样带着“项链”满村奔跑的孩子,这像是山村孩子的一种表达,或者一种宣告,一种炫耀。
   对串起来的豆子,最美的莫过于戴在脖子手腕上到处溜达,边走边时不时咬下一颗慢慢咀嚼,但这种最美的事情,却容不得过多。串起来的豆子,实际是为了更好地保存,也是一种分豆子的好办法。小时候兄弟姐妹多,不论是年夜的肉,夏天的西瓜,甚至二月二的豆子,都是“狼多肉少”的状态,所以为公平,串好后的豆串儿被母亲挂在哪个孩子脖子上,这一串豆子就永远属于谁了,哥哥弟弟之间不能擅自偷吃。等挂着豆串溜达够了,便小心地取下来,各自藏在自己的小角落里,母亲说,二月二串好的豆子,要留到清明节的时候拿出来吃。不过实话讲,我总是嘴馋,往往等不到清明,早已吃得只剩下一根线了,待清明来了,再哭天抢地地让母亲在哥哥的豆串上拽下半截给我,方才罢休。
  
   四、
   二月二的“炒豆子”和“串豆子”就像一部戏的前奏和高潮一样,缺一不可,如果说串豆子,以及吃串豆子,图地是嘴里的那种五谷的味道,那么炒豆子则更注重于如何做出这种原始的五谷之味,以及如何祈祷今后还能确保有这种五谷之味,在我的眼中,前者侧重于现实,而后者更侧重于仪式。
   仔细想想,吃二月二的豆子,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趴在母亲的背上炒豆子,则似乎是一个世纪前的传说般模糊了。准确讲,母亲背着我炒豆子的经历,一共也没几次,因为母亲的腰板很快就撑不住我了,而我也在自己都不知不觉间,早已几乎忘掉了二月二的豆子,以及那些曾经挂在脖子和手腕的,如宝石般的“首饰”。
   今年的二月二在我全然不知中,与平日毫无差别的生活中悄然已去,我只能凭着仅有的一些模糊的记忆,试图从脑海的深处抠出更多的关于那些年,那些豆子的记忆,但人实在是健忘的动物,蓦然之间才发现,太多如二月二,如豆子一样,满是黄土味,却满是甘甜的记忆都已封尘太久、以至于很难寻找,即使翻找出一二,却都尘埃满布,斑驳泛黄。不过我依旧为今天的这种以如豆般的文字去书写的行为略感安慰。二月二,及二月二的炒豆子实在被我遗忘太久了,今日能重书一二,哪怕仅仅是边边角角,也足以慰藉略有怅然的心绪了。可能一直以来,我的文字里唯一能看到的信息,只有记录,和追着记录,这也是文字给我最大的礼物。
   又一个二月二,如一颗裂开了口子的白豆,滴溜溜地在我眼前滚走了。失去一年“二月二”的我,谨以此如豆般的文字,串起如豆串般的记忆,去数着我如豆香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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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二月二的豆串?说句心里话,我是怀着好奇心来编辑这篇文的。我家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大部分人会在这天理发,只是获取龙抬头三个字的好彩头。此文围绕炒豆子展开叙述,内容上,一段民间传说深深吸引了我。母亲的虔诚也代表着所有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有孩子脖子和手腕上挂着串好的豆子溜达着吃,听上去就有趣。又是一个二月二,脖子上的豆子已经被岁月串成了记忆,也串成了美好。读完此文,满嘴的豆香,满脑子的美好。推荐文友共赏。【编辑:想飞的企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303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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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想飞的企鹅        2020-02-25 16:18:36
  以后我也学着二月二这天炒豆子,外挂上豆串。
告诉你多少次了,1+1=3,怎么还成天2、2、2的?能不能长点儿心?
回复1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0-02-25 16:34:05
  谢谢企鹅老师辛苦编辑,辛苦了,敬茶,问好!
2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2-25 17:29:42
  欣赏雪凌老师散文佳作。“二月二,龙抬头,家家锅里炒金豆。”是民间风俗习惯,而文中豆中炒出的却全是母爱和故乡情,非常感人。问安祝好
浩渺若尘
回复2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0-02-25 22:31:55
  谢谢若尘社长,问候一切安好!
3 楼        文友:一地流沙        2020-02-25 17:42:08
  悦读美文,也知道了炒豆子。
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
回复3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0-02-25 22:32:20
  谢谢流沙兄,问候一切安好!
4 楼        文友:岚亮        2020-02-25 18:20:53
  雪凌老师老家是哪的?二月二炒豆吃?我这边是炒芥菜饭,不然小孩就会“癞头梨”。很温暖的文章,点赞!
回复4 楼        文友:雪凌文字        2020-02-25 22:33:11
  谢谢岚亮兄,十里一风俗啊,确实是这样,问候一切安好!
5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0-02-26 10:31:20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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