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转折(散文)
转折
生病以前,我觉得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生病以后,我觉得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日子。
唯有珍惜,才能减少遗憾。
唯有自律,才能延伸生命的长度。
哪怕是一年、一天或一时。
(一)
2018年8月1号我在湘南附属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天,做了肾穿刺之后,腰上绑着沙袋只能仰卧。不能随意翻身、不能自已进食、不能起身大小便。除了眼睛能动。其它部位基本都不能动。
等待检查报告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
睁眼闭眼间,日子叠日子的等了七天。
在这七天里,我假想着如果结果是好的,就算现在受点苦也值得。只要结果是好的,我依然会感恩这一切遇见。我又假想着,如果结果是坏的。我的天空是不是从此就会改变颜色。
我的家族信佛,我老公的家族信神。
虽然不是一个有信仰的教徒。我依然在心底无数遍的默默祈祷,请求各路神佛能赐予我平安和健康。
所有的人都喜欢说。好人会一生平安。
我自认为是个好人,却未能如意一生平安。
当我的主治医生拿着手机站在我的病床前宣读检查报告时,就有如在宣读一张能判人生死的圣旨一样。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凝神屏息的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IGA5级”
当时我只记得这一句,医生还说了一些什么。当时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了。定格在我眼底的是医生那不停的一张一合的嘴。
看来我的祷告还是不够虔诚。
我好像能感觉到死神在朝我招手。我好像能听到魔鬼在朝我叫嚣。
医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那天的太阳有点像上帝的怒火,不只是炎热、还透着些毒辣。
空调制冷机在窗外,不分日夜的嘶吼着,都有些歇斯底里了,还是不能消除这病房里的闷热。我的额头泛着一层些微的汗珠。
比这房间还要闷热的是我狂吼着的心,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却又无法改变。我想大声哭泣,可是我丢失了自己的声音。我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我掐着自己腿上的肉却感觉到痛彻心扉。痛得让我想骗骗自己都不行。
我只能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天翻地覆。伤心到绝望。
隔壁病床上的阿婆和她的女儿又在激烈的争执着。阿婆快八十岁了。尿毒症已经快十年了,一直都是身边的这个女儿在照顾。阿婆有8个孩子,陪在身边的这个叫芬。
芬站在门口大声的叫喊着“你老人家能不能配合点呢,不能吃的你要吃,该检查的,你不肯检查。你再这样怎么能好,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阿婆只是小声的重复着说:“不测血糖,就不测血糖……”
芬的耐心好像已经在阿婆生病的日子里磨光了。她满脸的无奈里透着疲惫。却拿阿婆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婆是不幸的,晚年需在医院里折腾着。
阿婆于我来说却是幸运的。她至少能看着儿女长大,成家立业。能让孩子有机会尽孝。能享天伦之乐
我呢?我孩子尚幼。双亲年迈,却病魔缠身。
手机响了。在离我咫尺的床头柜上。我却不想接,我怕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把这不好的检查结果告诉我的家人,我怕他们像我一样的伤心难过。
老公提着开水瓶走进病房后接通了电话视频,是老爸发来的。这些天老爸老妈在家里也在天天等着结果。视频一接通,老爸就在关切的问。结果怎么样,出来了吗?老公把手机拿到了我的面前。我很想对爸爸说,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我很想对着爸爸挤出一点微笑。可是我却喉咙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儿子在镜头的旁边大声的叫着:“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你了。”
看着镜头那边的亲人,我的眼泪突然像决堤了的水一样止不住。
老公慌了,拿着纸巾一边不停的帮我擦拭着眼泪,一边心疼的说:“别哭了,老爸会担心的。”
我抽泣了好一会,等心情略微平静下来才跟爸爸说:“我没事,只是想家了,想早一点回去。”
爸爸在镜头的那边安抚着说:“没事就好,在医院里好好养着有什么不舒服就及时跟医生说。大宝和小宝在家里都特别听话,不要挂记孩子,把自己照顾好。出院那天提前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我一个劲的点头,心里是难以言说的忧伤和浓浓的歉意。长这么大了,还在让父母忧心牵挂。
匆匆的挂了电话,又开始了沉默。
老公想陪我聊聊天,说了些什么我未听进去。也未作回答。老公又拿着报纸想给我读些笑话解解闷。
我抬头看着老公,他微笑着的眼角,有许多细细的鱼尾纹。他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其实在医院的这些天里。老公是最辛苦的。他事无巨细的照顾着我的吃喝拉撒。还要呵护我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好好的睡过一个踏实觉了。他的内心一定也不好受。可是在我的面前,他必须坚强。
以后的以后,这么漫长的人生路程。我不能帮他分担,不能给他帮助,还会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我于心何忍???
我不是一个好的听众,我没听进去老公给我讲了什么笑话。只是突然抱紧了他。紧紧相拥还是无言。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傍晚时分,医生下班前过来看了一下我的伤口。穿刺的部位恢复的不错。只要这两天不感冒。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接着又和老公讨论了以后的治疗方案。
夕阳从窗口撒进了最后一点余辉。
走廊上卖饭阿姨又拖着很浓的郴州口音在叫喊着:“卖饭、卖饭......
(二)
8月8日,闭关了十天之后,走出医院的大门。闻着新鲜的空气,虽然夹带着一丝丝汽车的尾气。却让人觉得比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好太多了。我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有如一条缺氧的鱼。
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有许多阿叔阿婆用箩筐挑着一担担的葡萄在卖。青的、紫的、全是水盈盈的。让人看着就满心欢喜。
人行天桥上的遮阳板下躺着一个没了两条腿的男子。过往的行人,时不时的会有人朝他面前的盆子里投入数额不等的人民币。烈日炎炎下的桥面,滚烫的让人无法驻足。男子所躺的位置,汗水把地板都打湿了。我和老公丢下几个硬币匆匆的离开。
正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走在路上看不到自己的影子。我牵着老公的手紧了紧。好像害怕一松开。就会走丢一样。
回到乡下,已快天黑了。
大宝在村门口的操坪里玩抓人的游戏。看到我们后欢快的叫着:“爸爸,妈妈”便奔了过来。顺手接过了我手上提着的水果。
爸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着。小宝坐在电视机前看他最爱的奥特曼。
家、永远是那么的温暖。什么时候回来。都会感觉特别的踏实安心。
小时候常常觉得妈妈太唠叨。爸爸管的太严。
现在每每想起,那些唠叨和教诲竟成了我生命里最美好的幸福。
晚饭后,觉得有些疲倦早早的想睡。躺在从小睡到大的小木床上。却又无法成眠。
回忆像开了键的投影一样,不停回放。
童年的夏季。远远近近的山上和田野里。尽是一片虫鸣。妈妈手里的蒲扇。在那个没有电器的年代是我们几个孩子梦里最美的陪伴。从不知道妈妈是几点停下扇子入睡的。也不知道妈妈是几点起床的。妈妈就像个超人一样忙里忙外。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空。
我从未对妈妈说过我,我有多爱她。也没告诉过她,等我长大了。我要变成超人照顾她。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快乐安详。
此时想起,真是无比的汗颜和忧伤。
父母恩深,我却无以为报。
现在才明白,好好爱自己,才是最好的孝顺。
假如可以重来,我还会不会弄丢我的健康。
别人都说人一旦老了,就会开始回忆。
我还未老,却爱躲在寂静的深夜回忆我的过往。
我的老爸,脾气有点大。只要他大声说话,我就会害怕。爸爸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虽然从来没有打过我。可是小小的我常会在心里想,长大后一定要找一个很温柔的老公。
长大了,上帝赐给我的老公却是有着和爸爸一样的性情。开心的时候,怎么样都可以。不开心的时候说话就会嗡声嗡气的。让人听着就想躲远。
这两个大脾气的男人,无疑都是世上最爱我的人。老公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他在我的回忆里却写下了许多美好。
他是个停不下来的男人,他喜欢早起,从不睡懒觉。喜欢音乐,喜欢运动,喜欢看书。喜欢看电影。惟独不喜欢安静的坐着。
在我身体很好的时候。他喜欢带着我们走路。我们曾经在很多个小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直到把整个城市走遍。
黎明的曙光里我们曾一起晨跑。每次经过卖油条的小摊位时。老公都会停下给我买两个。然后在返回的路上边聊天边细细的嚼!油条的味道我爱了一辈了,到现却是不能吃了。唉!
我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下象棋,每次输了,我就不高兴。䊨了就会哈哈大笑。老公有很多时候都会让着我。他说喜欢看我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只要他不工作的时候,他基本都会陪着我,打球,看书,听歌,看电影,下棋、逛街和买菜……。
书里都说陪伴是最好的爱。我不知道其它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想说,感谢有你。让我的生命曾经温情美好。
大宝小宝受我们的影响也喜欢下棋和打球。时不时要找爸爸妈妈较量。大宝爱静,小宝好动。不同的性格却能每天都有争执。吵吵闹闹的日子里,你们在成长,我在老去。
本该多么美好的日子。我却丢失了最宝贵的健康。
每一个明天,对我来说都充满了未知。我不知道属于我的日子还有多少。我不敢假设,我对那些未知感到深深的恐惧。我爱我的爸妈,爱我的老公孩子。
我想在还能拥有的日子,好好的陪着他们。我想给他们我能给的一切。很多的时候我都在问自己。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我该自律,和尚该戒的我都要戒。和尚不需戒的我也要戒。戒酸戒辣,戒冷戒累,戒烦戒燥,不能多吃不能暴饮。多做运动。保持平常心。
今时今日才明月白,只有学会了好好爱自己,才能更好的去爱他人。
人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