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串门，不聚集，不打牌，出门必须戴口罩！”
　　 疫情仍然严峻。连日来，老刘和小张他们这些镇疫情防控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也毫不松懈，每天天一亮就分头在小镇的各个甬道设卡监测，赴居民区域喊广播，直至日暮，人们不再出户。
　　 平常，小镇上的居民习惯了串门和聚集扯谈，尽管镇疫情防控指挥部把小镇的疫情防控工作做的周密到位，但是，小镇上还是有一些人在家里呆不住，他们趁负责广播宣传的工作人员离开疫情防控工作他们所居住的区域，照常出门溜达，照常聚集在一块扯谈，也不戴口罩，把新冠状病毒不当一回事。
　　 老刘和小张是负责广播宣传的，二人都是小镇本地人，平日和小镇上的居民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非常了解小镇上居民的特性，他们大多数都是种田种地的农民，素质落差很大。对有的居民背着他们不把疫情防控当一回事，老刘和小张心里都有数，他们没有丈着自己是国家干部对那些素质不高的居民施压，而是每天不厌其烦地走街串巷喊广播，宣传新冠状病毒对人体的危害程度以及疫情的防控措施。
　　 自小镇启动疫情防控工作以来，叫老刘和小张感到纳闷的，是小镇有名的谭癫子不看见在街市上溜达了。
　　 说到谭癫子，其实他就是小镇上的一个神经病，因为疯疯癫癫在小镇出了名。谭癫子本名谭富喜，年过六旬了，疯疯癫癫四五十年了。谭癫子年轻时到过部队，据说他和部队驻地的一个农村女青年产生了感情，后来那个女青年攀高变了心，他受到刺激，想不开，就疯疯癫癫了，被提前退伍送回了原地。谭癫子退伍回到小镇后，整日里疯疯癫癫说胡话，做让人笑话的事，在生产队里无法劳动，只能吃救济粮了，当然也娶不到老婆而打单身了。责任田后，谭癫子分到了责任田，也都是本家族的人帮他种，不少他吃的。谭癫子是认得几个字的，他退伍回原地后，就整天背着一个军用包在小镇逛来逛去，军用包里装着钢笔和本子，讲胡话的同时，又坐在角落里拿出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有时候，谭癫子又拿着粉笔在集市的墙壁或地面上乱写乱画，叫小镇的市场管理人员奈何不得。小镇上的人都说谭癫子还在想念着那个女的，他是在写情书。谭癫子是本镇的神经病，小镇上不懂事的小孩子都很惧怕他，一些大人也常常拿谭癫子来吓唬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说：“还哭闹，你看谭癫子来了，叫他把你捉了去！”小孩子听到谭癫子的名字，马上就不哭闹了。谭癫子疯癫几十年了，写字的钢笔和本子不知道换了多少，平日背着的那个军用包却一直陪伴着他，都可以作为古董了。谭癫子一直以来勉勉强强还可以弄饭菜吃，又有本家族人照顾，他虽然已年过六旬，却没有进镇上的敬老院。平心而论，像谭癫子这种疯癫之人，难免会做出破格之事，也是不受敬老院欢迎的。何况这些年国家政策好，谭癫子领了低保，国家还特别给他盖了两间住所，他当年所在的部队近两年来也有了优抚政策，每年都要给退伍兵役人员一点补贴。再说，谭癫子才六十出头，不算太老，要不是疯癫，他完全都还可以自食其力。所以，谭癫子比另外一些游荡在街头的神经失常者要高级得多。只是几十年来，不论酷暑严寒，天晴落雨，谭癫子每天都会在小镇上游荡，兀自说着胡话，兀自写写画画，偶尔还做出一些有损小镇环境的破格事儿来。
　　 老刘和小张都是乡镇行政干部，分管小镇上的一些事儿，每天都会上街去办事。他们只要上街去办事，都会碰见谭癫子在街上游荡，兀自说着胡话，兀自写写画画。知道谭癫子几十年来就是这样，老刘和小张也对他见惯不怪了。
　　 这天，老刘和小张仍旧走街串巷宣传疫情防控措施。
　　 宣传广播是事先录好了音的，不用老刘和小张动嘴，他们只管拿着喊话的喇叭走路。
　　 老刘和小张碰见一些戴着口罩照旧出门办事的居民，禁不住又想到了小镇上的谭癫子。
　　 小张对老刘说：“老刘，这些天来，我们天天在街巷里转来转去，却没碰见过谭癫子一回哩。”
　　 “是啊。疫情前，我们可是天天看见他在街上游荡呢。”老刘也语带纳闷地说。
　　 小张说：“像谭癫子这种神经不正常的人，除非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否则他在家里是呆不住的。然这次战瘟疫，却不看见他在街上游荡了，莫非他也心有灵犀，宅家不外出了？”
　　 小张的话又似带玩笑。
　　 “不可能，像谭癫子这种神经病，早就病入膏亡了，他还知道这些！”老刘摇摇头说。
　　 小张想想自己平日所见到的谭癫子，他的形象的确叫人不敢恭维。小张觉得老刘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说：“谭癫子这些天不看见在街上游荡了，要不就是他生病了。”
　　 老刘点头，说：“这个很有可能。他如果不是生病卧床了，你是用绳子也捆绑不住他要出门的。”
　　 “说的也是。”小张也予以肯定。
　　 老刘突然提议说：“小张，要不我们现在趁宣传疫情防控的机会，顺便去谭癫子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小张爽快地应允说：“行啊。谭癫子平常虽然有本家族人照顾，但也不见得那么周到，我们是应该去探访他一下。如果谭癫子真的是生病了，我们也应该尽责任救治他。”
　　 谭癫子家在小镇西的谭家院子，政府把他的扶贫房修建在谭家院子口。
　　 伴着一路“不串门，不聚集，不打牌，出门必须戴口罩！”的广播声，老刘和小张很快就到了谭癫子的家门口。
　　 此时，谭癫子的房门关闭着，走近一看，是虚掩着。
　　 还没等老刘和小张推开谭癫子的屋门，随着小张手中的广播声，这时又从屋里传来谭癫子那自言自语的声音：“不串门，不聚集，不打牌，出门必须戴口罩！”
　　 听到谭癫子那铿锵有力的和言腔，老刘和小张马上意识到，谭癫子没有生病。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老刘和小张越发好奇了，更加想看看没有生病的谭癫子呆在家里都在做些什么。
　　 疫情防控期间不能乱串门，但老刘和小张决定破例一次。老刘示意小张先关一下喇叭，自己轻轻地推开谭癫子虚掩着的屋门。
　　 二人进到谭癫子的屋里，老刘出于礼貌，唤谭癫子一声：“谭富喜——”
　　 蹲在屋壁下脚的谭癫子见了老刘和小张，并不惊诧，瞥了二人一眼，便不再理睬他们，兀自又说起了胡话，兀自在膝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谭癫子没有理睬老刘和小张，他们不觉得失尊，开始打量着谭癫子的屋内。
　　 谭癫子的屋里虽然脏乱，却不少吃的，这让老刘和小张又很放心了。
　　 巡视中，老刘和小张发现谭癫子今天没有背上他那从不洗刷的军用包，军用包挂在谭癫子身边的床头上。
　　 老刘和小张惊奇地发现，与军用包挂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一只口罩。
　　 回想谭癫子刚才那句“不串门，不聚集，不打牌，出门必须戴口罩！”的和言腔，老刘和小张都得出一个结论：再糊涂的人，在一定的情况下，他的大脑还是有意识的。
　　 老刘对小张说：“小张，谭癫子这些天不出门，我们不用纳闷了。”
　　 小张点点头：“是啊，明白了。”
　　 老刘又欣喜地说：“小张，这些天我们天天喊广播，小镇上还是有一些人没有觉悟，把新冠状病毒不当一回事。你快用手机把谭癫子和他身边的口罩拍下来，让镇上的居民知道谭癫子都宅家了。不管谭癫子他是出于何种本能与意识，在抗疫当前，他能宅家不出门就算很不错了。”
　　 “嗯。”
　　 小张快速取出了手机……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八日稿于乡下
　　
　　
　　 【作者简介】杨门五爷，原名杨永忠，湖南辰溪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小说报》《新作家》《未来作家》《边城晚报》《鉴湖》《荔浦文艺》《参花》《楚风作家》《魅力作家》《嘉应文学》《精短小说》等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篇。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著有长篇小说《红尘惊梦》，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妹子已经满十八》（团结出版社）。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会员，《精短小说》杂志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