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劫
　　 北芳
　　
　　 近日来，我们先是被冠状病毒困于家中，天天为防控战疫而忙碌，才过半个月，远方又传来“蝗军东进”的消息，真是葫芦没按下，瓢又浮起来，那个叫“庚子”的“土拔鼠”真能闹腾，一点不让人消停。
　　 如果不是东非的“蝗军”已压到我国的边境了，我压根没时间去写蝗虫，就是写，我也会用文字画一幅乡间山野的《草虫图》，把《宋人写生画草虫图》和齐白石的《草虫图》与我在山中抓的用狗尾巴草穿起来的螳螂蚂蚱相比较，并把它们揪了头颅掐了翅膀下锅油炸了吃，吃了很多年，不知近几年怎么很少见这些草虫了呢。
　　 在中国，蝗虫也叫蚂蚱，我们动不动就对仇人说，你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几天了。自古以来，蝗虫是庄子所说的“夏虫不可语与冰”，是孔子对子贡教导的“三季人”，不要去和他争讲一年有几个季节，蚂蚱的一生里没有冬天。中国的气候，到了冬天，任何虫子都蛰伏了，蝗虫也一样在秋后就丛于季节自生自灭了。但是，没搞懂东非的气候，沙漠蝗虫从2019年一月份开始侵略东非，一批成活期为三个月，这点倒是和我国的蝗虫寿命一样，但是非洲的蝗虫怎么就成了“四季人”呢？也许和气候有关，这点我是孤陋寡闻，没有去查阅资料。千万只老蝗虫倒下去，千万只新蝗虫拱出来。并且，跨林海，扑平原，漂洋过海来看你，已在我国边境安营扎寨。
　　 什么叫“过蝗虫”？就是遍地是蚂蚱，吃光土地上的所有粮食和树木；“过蝗虫”最形象的词语有那些？先人用亲身经历总结出那景象：飞蝗蔽天，禾草皆光，铺天盖地，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惨烈。蝗虫走后是什么景象？一诗以蔽之：秋后人言死，千般命却强。群虫方过境，五谷尽遭殃。米价高难落，民生苦劲尝。遮天还蔽日，岂足慰凄凉。
　　 老辈人说，如果人不惜福，浪费粮食过分了，老天爷就派一批虫子来给人们上一堂“忆苦思甜”课，敲一下警钟。蝗虫就是皇虫，是玉皇大帝派来的。
　　 历史上有多次蝗灾，数不胜数，“蝗军”从《诗经》出土，去其螟螣，及其蟊贼，人们祈祷：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叫神灵一把火烧死蝗虫。但是有用么？隔几年就会卷土重来。最闹的是唐太宗时期，蝗灾严重，唐太宗气得抓起蚂蚱就生嚼，嚼得满嘴绿汁，让百姓感动，灭蝗之心大增。可惜当时怎么就没人告诉他，蚂蚱烧吃油炸吃更香，没有土腥味。到他的后代再闹蝗灾的时候，因为“阿弥托佛”盛行，“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佛慈悲，任凭“蝗军拉网式扫荡”，人们豁上忍饥挨饿也不与“皇虫”做斗争。
　　 “过蝗虫”引起的饥荒常常是战乱的导火索，朱元璋就是因蝗灾揭竿而起成为中原霸主，而明朝灭亡也是因为蝗灾引起的战乱，逼死崇祯的不仅是李自成和清兵，罪魁祸首应该是蝗灾；一个朝代的更迭真是成也蝗虫，败也蝗虫。
　　 今天，我给婆婆讲蝗虫已经大兵压境了，婆婆说，俺说让你们节约粮食，仔细过日子，你们不听，谁知道哪年就坏年头？一说你们，你们就说我不懂，又是什么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不管什么年代，都得攒粮，一旦坏年头，不管有多少钱也买不来粮食。
　　 我问你经历过蝗灾么？她说我没经历，俺奶奶经常和我说，她年轻时，过了一次蝗虫，简直是邪邪道道的，越干天，越从地里冒出一堆一堆的蝗虫，飞起来像大黑云彩，把天都遮得墨黑。那时俺爷爷在地里割谷，一群蝗虫落下来，唰唰地就给吃得就剩下一根秸了。有的割得早的把谷穗放在场院上，用大筛子盖住，以为能保住谷穗，掀开一看，就剩点谷秸了。那些年穷得全家没什么吃，孩多，家口大，吃饭的时候，都不吭声，光听见唰唰嚼饭的声音，和过蝗虫一样，一会一锅饭就没有了。有的大家口一吃饭就说，又要过蝗虫了。
　　 蝗虫落在人身上也咬，把小孩的脸手咬得哇哇哭。老婆们拿着簸萁到院子里撮一簸萁，倒进锅里，盖上锅盖，锅底烧火，炒蚂蚱，炒死了，就扒出来，再撮簸萁，往锅里倒。但是哪能撮迭了，男人们拿着大扫帚打，怎么打也没用。
　　 民间认为，“过蝗虫”是一种很神会的事情，像玉皇大帝撒下的天兵天将，莫言在回忆他爷爷那辈人经历的过蝗虫的情景，写蝗虫的出世非常详细，时间是1927年的蝗灾，看来和我婆婆说的是同一年的时间。莫言说他爷爷在山里锄地，亲眼看见百万只蝗虫从地里冒出来，也是非常奇怪的事，半年没下雨，干到骨头的土地，突然变成酥松的脆土，嘎嘎冒出千万朵红色的牛屎π，仔细一看，每堆“牛屎π”原来是几百只柔软的小蚂蚱，人们惊呼“神蚂蚱出世了！”然后它们带着使命般的任务，以风卷残云之势夺走了人类的口粮。火攻、药灭，扑打，烧吃燎吃炸吃都对它失去作用，人类在庞大的群体“蝗军”面前，犹如蚍蜉撼大树。
　　 莫言说，春天过蝗虫它们是往肚子里吃；秋天来它们不吃，只是咬，咬断就算完。前者是为了生存，后者仿佛存心破坏。
　　 婆婆说，那一年的蝗虫是怎么结束的呢？许多老人集体在街上跪着祈求老天爷，并许愿说，如果让蝗虫飞走了，就在占疃下面的开阔地建一个“蚂蚱庙”供奉蚂蚱神。许愿后，果然那些蚂蚱飞走了，人们说一齐落在烟台的海里去了。人们果然在下面建了个石头庙，里面用石头凿的蚂蚱神，还有许多小神像。庙不大，上面用一块大青子石做个房顶。每年都赶蚂蚱庙山会，去烧香磕头。后来上级给扒了庙，在那地方开了集市，就是如今的占疃大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历史。婆婆说，老人说老人道，老人说话有根梢，不是凭空诹的，叫你们节约粮食，都是老辈传下来的经验，什么年代也不能太过分了。我说明白明白。
　　 可是还是担心那蝗虫会不会侵略我国，看到网友们胸有成竹，早就准备好了对付蝗虫的方法，从前买人工养殖的蚂蚱不过瘾，太贵，这回送上门来的蚂蚱，就每天来一个“蚂蚱宴”：天鸡虾排，沪上醉蚂蚱，油炸蚂蚱，飞黄腾达，红烧蝗虫，香酥飞虾……一派吃货的嘴脸！
　　 以前过蝗虫不知它们有多少部队，现在科技真发达，不知怎么统计出这次已飞过来四千亿只蝗虫，这要是真来抢我们的粮食，全国人民每人必须得吃多少只蚂蚱，才能消灭啊？有人说叫鸡出来帮忙，可是鸡在这次疫情中大都被活埋了，有人说百灵鸟、沙鸡、沙麻雀、灰鹤是蝗虫的天敌，可是各种鸟类大都被捕杀到了野味交易市场，自然食物链失衡了，才使得我们现在面对“蝗军”孤军奋战。
　　 冠状病毒已经让我长期呆在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我只能虔诚地祈求老天，千万别叫蝗虫来夺我口里的粮食。如果这次躲过这一劫，我一定洗心革面，管住口欲，把翅膀还给飞鸟，成全那一份飞翔的自由，把快乐还给动物，把动物还给森林，把清澈还给小河，把我的爱撒向空气，把大自然的一切生物都看成宠物一样可爱，温柔以待，看它们自由地和我一起过春夏秋冬，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