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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宁静•正】换岗(小说)


作者:浩渺若尘 探花,13336.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78发表时间:2020-03-04 15:27:54


   梵芙终于换岗。元旦节前,她从供应室调到呼吸内科。
   梵芙如愿以偿离开了供应室那个鬼地方,她最烦供应室终日嘈杂声。自动清洗机里水流翻滚,搅动机械,涌向这转往那,搅得梵芙的心情难受。高压蒸汽消毒柜冒气,“吱吱”声是剪刀撕布,撕开蒙着的面纱,露出真相。浓烈的消毒剂、淡淡的腥味、难以忍受的烤焦布料的味道,这一切都刺激梵芙的心。十多年来,梵芙简直是禁闭在供应室。如今,这一切消毒工作都留给丁巧做了。梵芙留着一头及耳短发,圆脸圆眼睛,闪烁溜转的眼神,让人感觉不知她心里想什么。
   以前,医院每年年底人事安排调整,都与梵芙无关。记得刚到供应室那几年,为了换岗,梵芙哭过闹过,甚至上吊自杀过,除了换来心理干预和奥氮平,梵芙没有得到任何改变。后来,梵芙也认命了,生活还是要继续,何况,供应室与行政后勤发一样的绩效工资,福利跟院长相同。
   梵芙穿过停车场,便到住院楼,呼吸内科在五楼。呼吸内科的绩效工资虽然没有心内科高,但相比供应室还是多几百块一个月。她抱着几本书,提着常用的卷筒纸和湿纸巾,急匆匆地往内科走,差点与肖俊撞个满怀。
   肖俊是医院的业务副院长。他医学理论涵盖多个科室,水平一流。记得一位牙齿全部掉落的患者,到五官科要求上假牙,被他巡查时看到,问清情况后,他告诉患者,这个病不是上满口假牙、吃很多东西就能解决问题。经过一系列检查,如肖副院长所料,患者是产后大出血引起的脑垂体病“席汉氏综合征”。
   梵芙最恨副院长肖俊,每次没有换岗,都是肖副院长来做思想工作。
   “供应室工作,同样也是革命工作,在医院的哪个部门都一样,都是为‘人类的健康事业而奋斗终生’。”肖副院长是个老学究,谆谆善诱。
   “呆供应室亏大了,科室绩效工资高,还有晚夜班费,平均每个月多几十块钱工资。”梵芙胀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转。
   “供应室套行政后勤拿工资,院长与你拿同档次的绩效工资。”
   “我只想当护士,干自己的本职工作。”爱哭的梵芙一手擤鼻涕,一手顺便在屉子拿出湿纸。
   “梵芙,你的技术能力强,是医院一个活动扳手,哪里需要就到哪里。”肖副院长暗示加鼓励一直用上,“没说不让你当护士,现在供应室缺人,等人事安排有人,你就可以回科室当护士。你当护士,肯定是称职的。”
   得到肖副院长这样的肯定,梵芙心里平静了许多。为了这句承诺,梵芙等了十五年。工资翻了翻,绩效工资都从几十涨到几百。
   没拿到高绩效工资,梵芙清楚地知道,都是因为刘院长。作为一院之长,开会的时候说什么,要让一线医护人员累有所值,就把临床一线和非一线工资拉开了差距。
   梵芙到内科上“办公班”。四十岁的她对办公班一词,闻所未闻。也罢也罢,十多年没在科室上班,业务技术都生疏了,好不容易换岗到科室,就好好珍惜吧。何况,护士长李玲是梵芙的同班同学,将来通融一下,工作调整也有可能。
   梵芙上办公班每天的工作任务:整理护士办公室,各类检查标本送到检验科,发放标本盒给病人,到行政楼取报刋邮件。护士长李玲也真的会整,本是护理员和传达室收发员的工作,她硬排出一个办公班。梵芙窃喜,心里美滋滋的,这是要闲出病的班。
   梵芙上班太闲,总想找机会与老同学李玲唠唠嗑。李玲一会儿在急救室参与抢救,一会又到重症室协助吸痰,还刚忙完重症,又去协助卧床患者定时翻身,根本就停不下来。即便偶尔坐到办公桌前,又在查对医嘱。梵芙准备每天与李玲一道下班,路上说说话,可是,每次下班时李玲都还没忙完,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次,与李玲同回家,路上还没说几句,又是电话来了。自从到呼吸内科,梵芙真的发现李玲比陀螺还能转。
  
   二
   梵芙到科室上班不到一个月,国家发布新冠肺炎疫情。新冠病毒人传人,空气飞沫传染和密切接触传播,隐匿性强,潜伏期达十四天,潜伏期有传染。
   梵芙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心底有些害怕。可是,才换岗不到一个月,是无论如何不能换回去。假如接着又再要求换岗,自己再换到科室就难了,而且将贴上逃兵的标签,愧对当年举手宣誓的医学生誓词。
   据报导,新冠肺炎没有治疗药物,而最佳的良药就是心态好。该死的心态!梵芙很清楚,自己的心态最差。不管大事还是小事,梵芙只遇到事情,就感觉有一股血从胸口往头上涌,燥热难耐,恨不得找到突破口来发泄,大吵大闹。
   为战“疫”情,梵芙给自己定下目标,从今天起,一定控制自己的情绪。
   梵芙压住胸口,深呼吸、再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去行政楼领今天的报纸。她心里不满,现都在手机上看新闻刷抖音,哪还有人看报纸?
   走廊里,老王举着拐扙、扶着扶廊,婆婆陪在旁边。老两口已住院一个多月,除了嗽咳、还是气促,喉咙的痰总是尽不了,现在戴着口罩,更感觉那口气呼不出来。见梵芙戴口罩过来,婆婆热情地与梵芙打招呼,老王也侧过身,笑笑点点头,紧接着又咳了几声。平时梵芙觉得老人就像自己留守在家的父母亲,可今天梵芙感觉有数千万病毒,随着老王的咳嗽声向自已袭来。口罩遮盖苦笑的面容,她屏住呼吸,感觉胸口闷紧,加快脚步走出科室。
   路过病房门口,病室传来李玲的声音,她在为实习生亲自示范操作口腔护理。那边九床,是一位八十岁的老慢支、肺气肿病人,李玲的解说伴随咳喘声,冲击梵芙的耳膜。
   走出呼吸内科的门,梵芙抬头望望天空那朵白云,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飘过,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发现肖俊朝这边走来。梵芙倒吸一口冷气,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遇见他,准没好事。
   “梵芙到科室上班还好吧?”肖副院长笑得很慈祥。
   “很好很好。”
   梵芙总感觉四周有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加快脚步往行政楼方向逃。
   领到报纸,梵芙又放下。她要先去财务室一趟,看看这个月在呼吸内科的工资到底比供应室高多少。二楼东边尽头的财务室,梵芙再熟悉不过。
   梵芙一再提醒自己心情愉悦,在口罩里对自己笑笑,轻盈地向财务室走过去。忽然,她的笑容瞬间凝固,脚步停下。
   “……医院派人援鄂,这次新冠肺炎是呼吸内科传染病,内科理应抽人支持。更何况,呼吸内科科人员充足,排了办公班。”
   李玲与刘院长的谈话,说上办公班,就是自己。听得梵芙脚发软,差点倒下。从科里抽人?这是要派自己援鄂?梵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倒霉蛋。
   “好,我支持你的请求。”
   “我排办公班是科室照顾梵芙,工作轻松,又不上晚夜班。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大孩子挺不容易的,想到科室多拿点绩效工资,也无可厚非。要不是她老公车祸身亡,她一定是一个好护士的。”
   “那件事对她打击挺大,从那起,梵芙落下精神分裂,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自杀上吊。医院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工会轮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照顾起居。恢复后,又安排她去供应室,为了照顾她不上晚夜,稳住病情,实际也是给丁巧当助手,让她多少有点事做,不胡思乱想。人总要生活,何况她还有孩子要抚养。”
   “好不易她病情平稳了,您满足她多年的愿望,调到科室,我又协助医院工作按排接收她。现疫情暴发,她多年没搞临床,防护意识跟不上,还怕承受不了压力呀。”
   梵芙欲哭无泪。都知承受不了压力,是让自己去支援湖北?支援武汉?梵芙已经没有勇气听下去,拿着报纸逃回科室时,浑身发软,几乎虚脱。
   这次,梵芙破天荒没有大哭大闹。,她不知自己是怎样挨到下班,到家躺到床上,再也爬不起来。手机响起,显示“李玲”,她麻目地看着硬是没有接,隔几分钟,李玲再次来电,过几分钟,又是李玲来电,梵芙只在微信回复两个字“睡觉”,留下没有点开李玲语音的一连串小红点。她不知自己是怎样挨到下班,也忘了那晚数了多少只羊,第二天去上班时,梵芙的头胀痛,感觉比谷箩还大。
   离上班还差五分钟,梵芙来到单位。住院楼门口聚集许多人,墙上贴着两张红纸,有的医生往上面写字,还有的护士拿着印泥盒,按上红手印。
   梵芙有些眩晕。从那年老公车祸后,她最怕看围观的场景。她缓缓靠近,看到援鄂请战书几个大字非常醒目,下面第一个名字李玲,那是她化成灰也认得出的熟悉笔迹。旁边张贴医院的通知。
   通知: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医院人事作以下调整
   1、肖俊副院长任医院新冠防控组组长。
   2、呼吸内科护士长由原护士长助理代理。
   3、梵芙任医用物资调配室管理员。
   梵芙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李玲的微信语音。
   “梵芙,我已经向刘院长申请,让你换岗。”
   “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是幸福,你先去相对安全的非临床岗位工作,疫情过去再说。”
   “梵芙,等春暖花开,疫情过去,我援鄂回来,再邀几个同学聚聚,我们好好聊聊天。”
   这一刻,梵芙怎么也找不着卷筒纸,哭得稀里哗啦。
   医院发生了变化。身为党员干部的精英骨干医护人员,除了主动申请援鄂走了的之外,其余全部换到临床一线。
   梵芙又换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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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换岗》这是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微小说。梵芙,是一家医院里的护士,她是几乎将要被人忘记的白衣天使。因老公暴亡而精神失控,靠药物奥氮平控制。她被院里照顾到供应室上班十多个年头。为了多挣得几百块的绩效工资,费尽口舌和周折想到临床科室上班,她心里怨死肖俊副院长的呆板和不帮忙了,对他总是耿耿于怀。终于换岗了,她兴高采烈,喜形于狂。可到了呼吸内科,却给安排了一个“办公”班,有点怅然若失,才无所用的失落感,不过,有了多的绩效工资,梵芙也就不想折腾了。本以为可以如此安于现状地苟安于现状,不再寄希望于换岗了。可又偏偏又遇到百年不遇的“新冠肺炎”疫情。支援武汉、鏖战武汉的请战行动在梵芙的医院如火如荼地开展。梵芙苦恼啊!梵芙怨啊!好不容易,为了多几百元的绩效来到呼吸内科,而呼吸内科却成了战火纷飞的前沿,血腥遍布的爆发地。梵芙害怕、急躁、怨恨、懊悔都齐聚心胸,她又不能当逃兵?梵芙该往何处走?又该往何处行?是不是会再换岗?这就要文友们来解开答案了。全篇小说,通过对人物和故事的刻画,用细节衬托出医院对弱者梵芙的人文关怀,病情痊愈;更弘扬在新冠疫情中涌现一批大爱的写下请战书的最美逆行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短小精悍,开端精致,结尾豁然。谢老师宁静赐稿。好小说,力荐文友展阅。【编辑:悬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313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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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悬壶        2020-03-04 15:30:33
  好小说,当为拍案叫绝。拜读。谢老师宁静赐稿。愿再创佳作。
悬壶
回复1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04 16:41:31
  感谢悬壶老师编辑和精彩的按语,老师辛苦啦!
2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0-03-04 15:36:07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回复2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04 16:42:35
  感谢编辑部的认可,谢谢
3 楼        文友:悬壶        2020-03-04 15:38:38
  老师的小说,真是学习了。
悬壶
回复3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04 17:00:03
  感谢悬壶老师的鼓励。这篇应时的微小说,就是在疫情中换岗行动。能力强的,防护能力好的医护管理人员到一线上班,而能力稍次的,尽量安排到感染机会少的非临床。战疫零感染,才是最完美的答卷。
4 楼        文友:岚亮        2020-03-04 16:22:23
  烈火见真金,危难见真心。大千世界,有不畏生死的英雄,亦有畏缩不前的怂包,否则就没狗熊一说。梵芙毕竟是“凡夫”,弄份差使以饱三餐也算是老天开恩了。欣赏佳作,为精彩点赞!
回复4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04 17:04:32
  梵芙不但是凡夫俗子,而且防护能力欠缺,心态差,因打击曾患精神分裂,在新冠疫情中,是换岗的主角,却衬托出医院和医生的奉献精神。问好岚亮老师
5 楼        文友:一地流沙        2020-03-07 20:50:26
  切合时代脉搏的题材,不错。
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
回复5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17 18:57:06
  感谢一地流沙老师来访和留言鼓励,谢谢!
6 楼        文友:小小莲儿        2020-03-17 07:55:45
  凡夫俗心,实为人之常情。但从凡心折射医院那些最美逆行者的奉献精神与同事们包容理解,让人心温暖,岁月静好。学习祝福若尘姐春安笔丰。
小小莲儿
回复6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17 19:01:42
  感谢莲儿来访和留言鼓励。莲儿的解读非常好,这篇微小说的本意就是希望通过梵芙身上发生的几个点,带出整个医院在疫情中的多个面。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医院,理解医护人员的工作。谢谢莲儿,春安!
7 楼        文友:菁茵        2020-03-25 18:19:34
  小说的心理描述很细腻,梵芙的精神分裂最后抖出,这个点很好,肖俊、李玲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从侧面烘托出医务工作者的奉献精神。恭喜摘精~~
心若草木,向阳而生~~
回复7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3-25 21:06:52
  感谢菁茵来访和鼓励,菁茵带来春的温暖!
8 楼        文友:老鼠的亲兄弟        2020-05-24 13:44:10
  拜读老师佳作,小说确实不错,尤其是第二小节,情节按排,语言叙述,都符合人物个性的发展。简单地说,也是从人物的个性发展了情节与布局。从语言去看,老师非常擅长写散文,语言的气场中折射出一种散文化的信息。
回复8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5-24 19:55:42
  我是老师的忠实粉丝,学习过老师的许多文章。今天老师来访,蓬荜生辉。写小说,若尘正在初学阶段。谢谢老老师夸奖!我将继续努力!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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