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花凉(散文)
花凉,这两个字被轻轻一念,很美。
风儿,起于青萍之末,吹过溪谷,吹落星辰,吹破云团,轻轻巧巧地拂过一树木芙蓉花,沾青的花蕾未打开之前像一个上扬的小钟,花瓣由白色转为深红,苞片上的纹理似鸟儿的翎羽,花绽放后就变成明媚的纱衣,经了露后的又带有微微的凉意。
夜晚给发财树浇水,发现盆里有两枚蝉翼一样的落叶,叶面完全看不出一点叶肉,只剩下精细的叶脉,细弱游丝的叶脉之间是秘而不宣的心事。鲛纱带水,也许说的就是这种薄而生凉的小东西,遗憾的是发财树不会开花,落叶易腐,留下的只是空空如已的昨天,摘下口罩消毒后脱下衣服,生命的苦难让我觉得缺憾也是一种圆满。
春日里被风遗落的云正好泊在窗前,窗台上是富丽姐种的多肉白牡丹和一盆长势不错的碧玉;这云一动不动,像一朵被人刻意撕落的芙蓉花瓣,没有人知道云曾是我一朵娟巧的梦,一朵云受了风寒就凉透了,变成凉花,变成乌镇绿漪里的清歌。云在空中如履平地行走,加快脚步就踩碎了许多人爱而不得的感慨,别傻了!云是不会为陇上的小喇叭花驻足的,等云走了,小喇叭花就只剩下一口凉气,一叹息就吟成一首不成气候的小令。
草木还在口罩里温睡,不舍得绽开一朵新芽,这样下去再纤细的心思都快要被磨没了,疫情中的我们不敢随意给出一个拥抱。蓦然回首,已经走了二十八年,昨晚凌晨突然从梦里哭醒,回忆起许多年前错失的故人,下床不停地翻找她的联系方式,原本以为保持距离就会心神安定,找不到她的一点痕迹时才发现心里好空。她很有禅味,她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勘破迷惘,她说这其中也包括我。不知过了三年,她是否莲心不染?我有跋山涉水而来重逢的欣喜,只是茫茫人海我还是找不到关于她的消息;仿佛我和她之间,相遇就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旦燃尽便不复从前。
我已不是疏淡的少年,当年星光一样的眸子现在已经看不清远一点的东西,我把两枚蝉翼一样的叶片放回花盆。任心事蘸了露珠,在纸端写下淡淡的一笔想念,有人说我的眼开了光,能看见美好事物的锋芒,事实上我已近视到要靠听觉来判断脚步才敢和远一点的人打招呼。
常常,头发如夜风一样疏懒,搭在淡紫的枕头上,太疲惫的头像枕着一朵花,将月亮的暗面做成斗笠,一戴上就能在梦里闯荡江湖,惹了夜半的月光,风拂过衣角渐渐发凉,吹过有些温热的脸庞,堆满小屋的书香和中午腌制的酸萝卜味撞击出一种特别的滋味,梦里偶尔听得几缕渺远的琴声,想不起是什么调子了。也不记得和谁在屋顶打斗,醒来只想起魏无羡的那一句:“蓝湛,你赔我天子笑!”
我有轻微的起床气,醒来侧躺着不愿多说话,风从窗外吹来,一篱月色下西红柿苗生长的气味正浓。真想就这样把自己交付给一朵花,任它从开放时的热烈到萎落尘土的从容,我不想一醒来就是无边无际的争吵,我还沉醉在凉拌阳荷的乡愁里,能不能也像梦里一样,拽着我的衣襟让我带你踏过涟涟的湖水,明月和星辰都送给你,你是否愿意回赠一朵将陨的凉花?
也许你并不赞同,我那淡若游丝的记忆需要有你才能被唤醒,小时候用过的刀片和磨了漆的铁皮文具盒,还有监督我们背书时小组长咄咄逼人的气焰,胡乱系在胸前的红领巾。欲乘风归去的不止只有苏轼,还有颠簸在红尘中的我们,当我们遇到知己或者可托付终身的伴侣,会忍不住将小时候的趣事都说给对方听。
花凉如昨,随性一点,就是有呼吸感的生活。当我像企鹅一样迈着丑丑的步子,当我有了足够的积淀能抵御来自命运的风险,疫情一旦结束我想渡山渡水去见想见的人。那个时候毕节乡野的小蒜还没落头,清明前的茶叶还没采摘完,父母还忙着盖猪圈,以前的水田还是会有萤火虫,饱受世事侵扰的你还愿意和我回去吗?其实,我早已不忍让你风尘仆仆地任何一个战场,如果我告诉你毕节的天是水洗过的,牛儿不止吃醡浆草,乱石缝里有源源不绝的流水会在石头上弹出琴音,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女人如花,花凉人将老。每个将老的女人都曾像花一样生动过,遇见过欢喜痴心也经历过寂寥清冷,渐渐在光阴深处修炼出城头轻摇羽扇的淡定从容。履过波澜才变得不惊,守住孤清才懂温厚不易,也只有这样才有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本事。花凉,是滤掉寒暄后的安静,不宜刻意。香味忽远忽淡最好,像小范养的兰花,淡黄色里婀娜动人,悠远处花香侵袖。花凉如同美人迟暮,一切还来得及,刚好可以用一首刘珂矣的《浮年盏》就着花香饮茶。
我该有个泥墙小院,这样花瓣能落在院子里,小院外面种葱蒜,左边要有照眼的榴花,小院角落里要置一个葡萄架子,这样方便晒衣服和纳凉,门前要有一条不曾改道的小溪,小溪里不能养鱼,我比较贪心,鱼儿要是随水溜了就可惜了。就让花保持朴素端庄的秉性,穿透层层岁月开在我眼前吧!那些笑的闹的吵的纠结过的都忘记吧!让我替你把儿时遗失的美好都找回来。
流年烦扰,我拿出最温热的情感,趟过流年来到你面前,把渺小细微的幸福都烹调进一粥一饭。余生的每一天我们都要过得自在清爽,花凉了,我用一整个春天焐热,你老了,我用一辈子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