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老部长，去年我就说过，今年还要来喝茅台呢。”
　　 “是啊，只等你到就开瓶。”方部长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茅台酒。
　　 来人小顾一把接过酒瓶说：“刚才说笑的。今天真不在这吃饭了，我这几斤千层豆腐只有十几元，我喝您两杯酒就是几百元。您不心痛我还心痛呢。”小顾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豆制品千层豆腐放进厨房。厨房里方奶奶正在灶上忙活着，笑得合不扰嘴，顾不上打招呼。
　　 “嘿，这个账不是用金钱算的。洗洗手，坐下坐下。”方部长一把拿过酒瓶，熟练地打开了盖。
　　 方奶奶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早上一起来，你方部长，噢，现在退休了，不能再叫方部长了。你，你，你叫什么呢？叫方爹又有点嫌老，就叫你二大爷吧。反正去年喝酒时，你们爷俩就约定这么叫的。今天一早，你二大爷就说，今年小顾还会来么？刚才还又唸叨着。你看，这嘴说曹操，曹操就到。”方奶一边说，一边将热气腾腾的菜碗朝桌上端。
　　 方进贤，退休前是市某部一把手。顾明东，是该部政工科副科长。方部长去年退休后，刚开始那会，很有点不习惯。特别是逢年过节，可以说有种严重的失落感。不是他贪财，而是今昔对比，让他切身感受到那句老话的纠心。世态炎凉，立竿见影，此话不谬啊。是的，往年在职时，别说春节，就是一个中秋节，也烦得他每晚外出，到浴池泡澡，躲好几天。家里留夫人挡驾。
　　 这是退休后过第一个春节。节前他想，往年外出躲人情，今年不用躲了，但要准备点好茶好果子，不收人家礼物，热情招待不能少。哪知一直到大年三十上午，人影不见一条，人毛不着一根。
　　 他对着桌上的东西，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啊人，唉，真是什么人啊。”
　　 “知足吧老爷，你平平安安退休，走后没骂名，安享晚年，多好！”
　　 “这倒也是，夫人，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呢。”
　　 “就是，咱原则问题上不含糊。只有经济上清清白白，才能在做人上堂堂正正。我是搞财务出身的，大账小账我会算。你一月工资1万，一年12万。按你90岁算，不，凭你现在这精气神，十天半月还要骚扰人一下，要过一百岁朝上数。去掉零头，40年就是480万。按动态算就远不止这些了，远出500万。假如你贪1万，一旦被叉住，几十年老本全抛。”
　　 “就是呐。嗯啊，亲一口，我的贤妻老肉肉嗳。”老两口在屋里正开着玩笑，刚要鱼咬籽，门外传来笃笃敲门声。
　　 “方部长，您好。”老伴儿门一开，单位小顾拎着个塑料袋进了屋。
　　 “噢，小顾啊，”方部长显得有点喜出望外之态，“快坐快坐。”说着倒茶递水果，眼晴笑成了缝。
　　 “老领导，带几斤我们南洋岸那土特产。我知您爱吃这东西。”说着解开了塑料袋。
　　 方部长一看，是千层豆皮。呵呵，特产就叫特产，绵薄如纸，透明照见人，方部长捻开一张看了又看，啧啧称赞：“掌柜的，拿去用碱水泡泡，今天吃开洋干丝，千层裹苦菊。噢，昨天苦菊还有吗？”
　　 “还剩一把呢。”此时，方奶已在厨房忙开了。
　　 “不哩，不哩，我这就走。”小顾一面说着，一面脚不离地赶着出门。
　　 “到底退休之人了，说话就是不灵光。”显然，方部长生气了。
　　 小顾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刚要打招呼离开。
　　 “嗳，这就对了。”方部长抢上一步，一把将门反锁上：“来，陪我下盘棋，好长时间未下了，有点手痒痒。”
　　 “小顾啊，在部机关象棋赛上，我最在乎你。你老是冠军，我亚军。那时我放不下面子叫你教我，今天你教我一手绝招。”
　　 “老部长，您那棋咋叫亚军，据我所知，在我们部里，您连六强都进不了。”
　　 “啊？”方部长一听，刚要落子的手举在半空，定格了：“你说你说，我咋就进不了六强？”
　　 “人家不好意赢你呗。”
　　 到今天，方部长才如梦初醒：“好你个李志强，张洪广老绝物；华文祝，王佐才小赤佬。原来你们在耍我。”
　　 方部长一边笑着，一边戏谑地说着，将部里几个象棋高手拎出来一一过堂，“嗳，小顾，那你咋就未让着我呢？”
　　 “老领导，我看你人正派，不喜那种阿谀奉承之人。比赛就是比赛，我让着您其实是对您的不尊重。再说，都让着您，您棋艺永远没得提高啊。”
　　 “是啊是啊。”
　　 “叭！”
　　 “将军。”
　　 “啊唷啊唷，我咋就未注意你这马后炮。”
　　 “吃饭啰！”方奶一声喊。满屋子充盈着笑语声和饭菜香。“好好，吃饭，吃饭，吃过接着来。”
　　
　　 （江山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