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浮生如梦，如今难以吟歌落斧
　　 砍落骨子上死寂的桠枝，残叶下坠
　　 从秋天，我的心就沉睡在废墟之上
　　 西风的冷刺细尖可来自我的窗前
　　 纠缠我的忧伤，没有了鸟语花香
　　 我无望于窗外，阳光惨淡，白雪皑茫
　　 单弱的窗扉，分开了整个世界
　　 我在无边凄苍的阴暗里，无眠低首
　　 轻叹微语无力陈述贫乏的理由
　　 善良的事业，剥光了我的体首
　　 绝望给我忧愁，使我不再清醒
　　 软体蜷缩，不尽的残忍冬眠
　　 荒凉时期的枯藤在血管里攀援，
　　 我只能将困倦交给麻木的睡眠
　　 暂且敷衍我精神的萎靡和慵懒
　　 破碎谁还修复，欢歌谁能奏起
　　 觉醒新生的奇迹，离开这
　　 孤独的世界，盲目的悲歌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唱起
　　 （二）
　　 如今，我死寂的躯体躺在冰冷寝室
　　 像墓室，令我窒息和痛苦，我是
　　 坚硬苍岩上为秃鹫奉献的腐果
　　 已听到四野飘荡的利齿的杀机
　　 我这岩石的野性骨骼，直立着
　　 无法弯曲于现实毁灭我的欲望
　　 我善良的翅膀，与间或的黑暗有何关联
　　 正直的手臂编制优美的诗篇
　　 尽管法制的劣行不保障生存的弱性
　　 无情的损伤和吞噬了生存的意念
　　 霸道的脊梁出卖了人的纯善廉明
　　 尽管凄厉的寒风像阴霾的夜枭
　　 仿佛来自天空云团的翅膀，掠过
　　 我悲悯的失望与几乎绝望的心肠
　　 但经历漫长冬眠，昨年心灵的怨怼和餍足
　　 已像蚂蚁的腐食溶化在血液里
　　 长成顽强的生存触须，在触摸到
　　 温湿的泥土上已有三月的脚步
　　 我苏醒过来，不能让苦闷的灵魂永无天日
　　 （三）
　　 我决定春天出行，离开无边寂寞的婚床
　　 我的爱人，含恨的嘴唇接受冰冷的决定
　　 我负疚于她的真情——
　　 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她轻叹的足音
　　 足够撵碎我的内心。云霾渐深的黑暗
　　 一定使她困惑无奈的痛苦变成无尽的长夜
　　 许多伊人在春天，心魂弥漫温馨
　　 在三月细语微皱的甜蜜里，和爱人
　　 欢欣的脚步，穿过清馨幽深的曲径
　　 在潮水渐涨的河床，白雾般的小花
　　 映染她们的笑靥。而独自我的爱人
　　 在愁肠的树林边，开始叹息离苦
　　 守望无尽的空落，期待无期的风语
　　 带来阵阵惊喜或虚拟歌声的冷酷
　　 不堪的我呵，竟不能圆满她奢望的奇香
　　 像凄迷的小花，开满她的双眼
　　 是我卑微的孤行给她带来黑暗的阴影
　　 让她无眠在黑暗的星光里低首
　　 让她无暇于白昼的劳碌里哀叹
　　 （四）
　　 北方桃杏绽了，我预谋出发的行囊
　　 带上我的幽怨，在狂啸的列车窗口
　　 目送凄苍的家园和那朵忧伤的小花
　　 我只为生存，为希望生存却这般羞愧
　　 我一直向东，大海令我心痛
　　 这使人对坐遐思的光明世界
　　 在这里，忘记疲惫，青春勃发
　　 而已死落的几许白发在脑门开花
　　 在这里，我稍微注意，远近的白帆
　　 足是我的旗帜，招摇忧伤和绝望的过去
　　 黄昏和午夜，在水雾迷湿的甲板
　　 我踏舟望江，追寻渔火晚唱
　　 或者先驱的桅影，屈子的哀伤——
　　 但这温馨的世界，美的追求只是猜想
　　 我将如何，将这新生的希望
　　 赋予脚下之舟，船下之大海
　　 倾斜狂喜。但静下心思只是盲目
　　 因为他们，所有先驱的葬歌
　　 也献给这片世界，富丽的溘然长逝
　　 （五）
　　 我贴近南国的森林，就像热带雨林
　　 紧贴大地，尽管我未知所有无量的
　　 未被考证种姓的草木成员和它们根系的
　　 各色土壤和陌生的拖长浮沉之波的小河
　　 与其相依为命的一切虫蚁鸟兽，鲜活地
　　 成我可目睹的肖像和智慧，融和了我
　　 我内心亲切甜蜜，已如潺潺的溪漪
　　 使我初夏的心情吐绿生机，煦风
　　 打开我空无的胸肺，已被五月倡导的
　　 嫩蕾和芳菲悄悄占领，令我欣慰
　　 我也许暂且忘记，使我绝望的阴影
　　 和那忍受别离的恩惠已销迹下来
　　 因为我孑身独行的灵魂已被这
　　 香径铺满的色彩和茎枝上传来的符号
　　 所感染，朵朵鲜花装扮的长裙
　　 被阵阵风旋荡起美妙回音
　　 呵！我已没有多余的言语期艾陈述
　　 那属于曾今令我窒息准备绝望的前夜
　　 窃取我的悲歌在光芒的景色中还能踏唱
　　 （六）
　　 我内心有不可知的信使致意
　　 旦第吐露时我已在峨眉脚下
　　 我清楚这高起接天的胸怀，不在乎我
　　 细若蚊丝的爱，就像普贤神灵的无私
　　 接纳了在他脚下一切像我求生的根须
　　 我和脚夫只为肩头召唤的声音
　　 忧虑和重负骑在瘦骨，倔如老枝上
　　 两根发芽，哪知生如白象背上的幻影
　　 亵渎神明迷失众生的心灵
　　 残酷的跋涉者们，青板拾级而趋
　　 清新生长的欲望，使青春一点点消失
　　 不为空白陈述，不为消亡做准备
　　 想象那巅峰的日月，生命微笑着
　　 确感虚怀若谷，远山为父的广博
　　 岑寂的林荫深深啜饮明眸的清纯
　　 已出现猕猴和鸟兽这些音符和标点
　　 只要有腐食和落籽，就变成花蕊
　　 被看不见的孤独世界养育着，每一举步
　　 都四海为家远近无忧的骄傲永存
　　 （七）
　　 我的故乡，在北方，是戈壁裸露的胸膛
　　 那两颗坟头为乳，饿土为腹
　　 期艾杂草润养野性张狂的头骨
　　 几些熟知种姓的草木和禽兽
　　 站在几乎干涸的河床，像悲伤的奴隶
　　 从孤寂土地中伸出无数的手臂
　　 季候难以应和万物的节律
　　 色泽、气味散溅孱弱与单调
　　 随时随地衰落和死亡的声音
　　 卷起昼与夜的画卷，干风侵蚀
　　 单调笔直的线条汇入悲壮诸天的行列
　　 但那是我孤独生命的美酒
　　 通过我的骨头，燃烧我的情愁
　　 使我无论异地他乡，也难断念屏欲
　　 声声气息，呼唤的名字
　　 绕过凄音的荒径，翻卷思乡的切望
　　 我是何等难捱，逃遁劫难的道路
　　 应回家去，让一切愿望结成果实
　　 最终目的，使苦难的泥土焕发生机
　　 （八）
　　 我的脚下是塔克拉玛干，荒漠如骏马
　　 流动的蹄辙已踩踏这里的一切
　　 清升为天或浊沉为地或中和万物
　　 我似回归生命的原点，道法自然
　　 我感到上善若水，无坚不摧
　　 深藏若谷，无所不容的旷远上
　　 像胡杨和沙棘容貌若愚，千年不朽
　　 屹立在自己的光辉蜃景中，眼泪和微笑
　　 同时在野驼的脚下乐起复悲，反常合道
　　 独具魅力的穿透力，使生命伟岸
　　 道路和原油在艰难开凿，使戈壁辉煌
　　 沿着铁轨和城镇的延伸，喟叹
　　 拓荒的人们远不为自己的福祉和睙难计较
　　 他们长成精骨，毅如荆棘中的花朵
　　 在沙原上飘散微馨之息，历练我的情丝
　　 甚至我不比胡杨和沙棘坚毅，开辟出
　　 自己荒漠苦闷的绿洲，踏歌生命枯荣
　　 让思想和行为，遵循永恒的坐标
　　 在万难千阻的羁绊里撑起万盏明灯
　　 （九）
　　 我爱美丽的草原，悲壮的牛羊和帐房
　　 在绿草茵茵的大地上绽成白花。这是
　　 啜饮了格楞乃尔的乳汁和听那
　　 沙巴依的摇转，阿肯悲沉的轻扬
　　 安抚内心愿望的悲痛，也许歌词未填
　　 曲调已调理，像我，只为生存
　　 含忍和悲沉低首在琴弦，让我
　　 在远离家时倍感悲伤的音调
　　 但我起伏的渴望从心窗里望见
　　 清馨草地上的牛羊，布如绿幕星点
　　 驹马游弋似风，这自由清畅的世界
　　 是我漂泊随遇的片刻宁静吗？诗思和
　　 草原舒张了我的怀抱，我静坐思忖
　　 即使善良的事业剥光我的精骨
　　 邪恶的行为给我牢狱的苦闷，我
　　 心底的黑暗在世俗的暗井中挣扎
　　 但希望的远香散发微馨，透过心枷
　　 依如枯灯注诉的油撵，诗思如旗
　　 才这般招摇我微墨似光的探求和悲唱
　　 （十）
　　 我阴暗的旅程未终，像天边流云
　　 无定在何时打落在地，象博斯坦
　　 这弹丸之地，也像母亲抱孩似接纳我
　　 五月的黄昏气息尚存，远不舍苍茫的圆日
　　 像浑浊的目光斜晖幽幽地瞩望
　　 乌鸟横飞，林木摇颤，夜幕渐垂的暗淡
　　 缓缓游向西方，晚风中飘散绿叶的清香
　　 农人已闲，倡导月亮般的馕饼和香甜
　　 和炙烤的牛羊，摆放在夜幕下露台上
　　 让我明白这邂逅的短暂盛情，倍增我
　　 在疲惫的世俗里前行的微馨，我怎能
　　 不为这弥漫淳朴浓郁的气息声声低唱
　　 这是文明人类在前进中消失的原始自然
　　 现代足迹的迟疑远没培植起自私庸俗
　　 腐溃讹诈的劣土，这是古老消失中的奇迹
　　 就像这无名的巴英河润养的沙枣花
　　 远香默散，伴我明晨启航，我将
　　 无忧于一路花香驱散我的忧伤
　　 在渺远的前路还能如此的声声踏唱
　　 （十一）
　　 我及其感佩，沙枣和胡杨，这两位兄弟
　　 在五月的荒漠之上飘散微馨
　　 脚下水分已干，瘦骨伸向干涸的世界
　　 正午的阳光照彻的黄沙似光明的流金
　　 一碧万顷的海面蜃景，幻动跳跃
　　 裸露的片片新叶和枝头绽放的奇香
　　 在它们身上，是艰苦的内心孕育的甜蜜
　　 尽管永难成林，只是株株颗颗散布于
　　 万恶之州的无水之土，象顽强的生命奇迹
　　 沉默着青春的细腻呼吸，就这般
　　 披枝摇叶地震撼人心。这个时令
　　 应该赋予奇花异香的温馨，但现在
　　 我的眼前是错望的荒途，踩在荒洲之上
　　 才知沙枣和胡杨的生命奇观，是另外一种
　　 生命的冲动和复活，它的每一足音
　　 是柔弦迸发的惊喜之音，千息不休
　　 它使我体内涌现歌谣和快乐陈述
　　 做我前行掌舵，即使荒灾流火或者
　　 厚土深水，让我在它的孤独中觅寻甜柔歌声
　　 (十二）
　　 我的笔，微墨注诉，艰行中
　　 无法作歌而息，毅如驼行踏荒
　　 以诗思，润养内心低徊的白花
　　 残喘的声音，无畏高亢的陈述
　　 随着五月风息，引我踏山望水
　　 脚下绵伸的凄径依似昨年荒芜
　　 虽不见焦期的远香飘来丝丝如意
　　 但猎猎凄风中生命涌现的焦渴
　　 在戚戚悲沉中声声低诉，无法抗拒
　　 言辞蓬勃的思潮，成为粮仓的熟谷子
　　 粒粒铅印了荒行中的头骨
　　 文字也丰富吧，我猜想有种芬芳
　　 赋予荒原以无边的林莽和丛棘的富丽
　　 于是，在坎坷的征途
　　 我艰行，沉思——直至
　　 生命和追求枯萎，名声和精力
　　 没入忧伤和黑漆的角落，然而
　　 爱思的细须在腐恶的泥土延伸
　　 悲戚的微音在雨季中萌发欢声
　　 （十三）
　　 我作山涧清溪或静流的河水
　　 把爱渗透在绵延的大地，即使
　　 前路尘土微润，草翼萌动
　　 荆棘丛生或者废墟之下根苗的乳牙
　　 吮吸母亲的胸乳，做静默的养育
　　 让带籽的落花重新萌芽，荒芜的花链
　　 新生疯长，花蕊攀缘青苔的发丝
　　 悄无声息的变成夏日奇花异草的温馨
　　 生命的葬歌在于献给泥草一潭
　　 这是无边的快乐，不为生命消失在
　　 尘土或者荒漠中做准备，结局是
　　 败落的阴影中涌现出新生的世界
　　 我不认为失败就是结束，生命的归宿
　　 是每一片焦渴的大地，怀着怜悯的
　　 歌声，从三月衰竭的微风到九月
　　 朴素的泥土，爱在心中开花又萎缩
　　 既是幽怨甚至绝望，也要润养
　　 低迷的小花在内心摆渡，破败要修复
　　 希望的远香拂过心灵暗淡的帐幕
　　 （十四）
　　 我踏步放歌，自然的辽阔
　　 已启动我澎湃的思潮，文字
　　 是成熟的谷子，润养诗思的瘦骨
　　 泥土是坚定的婚床，诗人的信念
　　 思索生与孕，养与奉的冲动
　　 不管厚土水生当或荒灾流火，给养
　　 青青草木或者植物之上的生命
　　 根芽是婴儿的乳手伸向母性的胸脯
　　 嘴巴啜饮泥土的芬芳，阵阵奇香
　　 声声低唱，怎不见得使我更加激昂
　　 生和困的理由，不为自我的孱弱
　　 套在身上的灵魂被放逐，血里食物
　　 以土为念，积肥思痛，一切生命
　　 肉身和灵魂，在任何艰难与绝望
　　 垂死与挣扎的渊遇，迸绽出
　　 石榴之花，那是岩石之火，撑起
　　 理智的骨骼，战胜苦难与挫折的荒途
　　 因为只要脚下为土，就有植根的希翼
　　 前夜的荒落在今朝孕育明晨的生机
　　 （十五）
　　 我继续探行，阳光路上，一切生灵
　　 卑微又豪壮，原始的风和自然
　　 是两颗谷仓，无私的奉养
　　 所有知名的或者未知种姓的
　　 生命起源，不管驯良弱势的起点
　　 还是强悍暴戾的终端
　　 在同一链键，生息如战
　　 我要放歌，为眼前这些跳动的音符
　　 象麋兔牛羚，或者狼虫虎豹
　　 从亚非的荒原辗转，到欧美潮湿的
　　 洼地，或者在茂密的树林里，还有
　　 极乐鸟的花羽和美妙的鸟唱
　　 物竟适生的呼吸竟这般清晰
　　 生命抗衡了怎样的能量，又澎湃了
　　 怎样的思潮，使我求索的孤途上鸟语花香
　　 凄凄风语远导我生生不息的追索
　　 朗朗暖阳照彻我无底的角落
　　 前路肯定无岸，但谁又能让
　　 悲沉的脚底停留，不再为无止境的探索欢唱
　　 （十六）
　　 村庄和城市，是我胸口燃烧的两段情感
　　 前者是我白发的爹娘，童年的粮酒
　　 后者是燃我腹部的妻儿，身体的婚房
　　 我在二者之间，心儿从一方飞向一方
　　 世道的真实使我不得不离开故乡，离开
　　 白发的爹娘，也许在错望的荒途
　　 心怀狂乱到如此的地步，偶尔
　　 不定因夕阳垂暮或者落花流榭
　　 袭来伤悲，昨夜北窗秋风作哭
　　 今晨遍道落木知秋，生命的周期
　　 无法暂缓我的追行，不懈于无尽的离苦
　　 期待无期的奢望，我怎能不觉得
　　 这么凄凉的秋啊，这么冰冷的雨中
　　 怎么逃避酒粮和婚房的寄思
　　 离开这布满风尘和歌谣的黄昏
　　 在四海为家的眼泪和悲沉中坠生
　　 秋月的萧索无力滋养低落的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