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幸好有所老房子(散文)
真正住进老房子,而且时间还这么久,这应该是父亲和祖母走后的第一次。也是因为疫情影响,工作需要我迫不得已住进来的。我这人本来也不是精致的人,只要有一室的温暖,足可以让我安心,只要有稍许的自由,便以为就有足够的幸福。
一次特别长的春节,我基本上没有怎么的开心,大多是在悲伤与不安中度过。每天看到新增死亡病例,我的心里一直在下雨,因为数据的背后是鲜活的生命,数据的背后是无数人的疼痛。看到幼小的孩子跟着远去的灵车哭喊着妈妈,我的心似乎碎了,看到年轻的妻子撕心裂肺地呼叫着丈夫的名字,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看到身染病毒的人们,害怕传染给家人,一次次徘徊在门口的无助,还有一些不知将要何从何去的天涯游子,我读懂了生活的不易。幸好,我还有所老房子,我还有一处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父亲是我从这所老房子送走的,祖母也是我从这所老房子送走的,当最爱我的两个人被我送走之后,起初我是常常回来,大多只是路过,后来连路过也似乎成了奢侈,有点忽略它的存在。而如今,又一次住进了老房子,却是因为避难和自由。住上几日,一旦重新拾起许多记忆之后,发现有所这样的老房子,真的挺好。
这所老房子,位置不错,没有繁华也不至于寂寞,门前不到百米便是硬化路,一直通向远处。右边原来是住有人家,后来老人过世,便无人打理,和我的老房子一样,常年是由一把锁看守,左边住有人家的,不过也都是各忙各的事,很少有机会串门。老房子的门前有一方菜地,先前父亲在世时,菜很富余也很齐全,后来父亲走了,母亲去了外地,菜地便显得有点贫脊和萧条,为了不至于全部荒芜,多是由我们利用周末捎带经营的,菜地的周围长满了桃树,是祖母当年栽的,一到春天,桃花年年照开不误,菜地的旁边,还有父亲当年栽的垂柳,只要有春风经过,依旧绿意盎然。
如今,因为有充足的时间呆在老房子里,自然也有时间修整门前那块菜地。菜地不是很大,整理起来自然不太费时,就当作是饭后锻炼身体的一种运动方式。也许是心中对土地一直怀有敬畏之情,或者是可以勾起许多往昔温馨的记忆,对于挖地、种菜,我内心是欢喜的。有时候世上的欺骗是防不胜防,但只要风调雨顺,土地是不会辜负庄稼人的,只要辛苦一点点,便会收获许多,不仅仅是新鲜放心的果实,更多的是满心欺待后的成功体验。看着整理后的平整菜地,闻着新翻泥土的清香,似乎已经播下了希望,似乎已经有了满目葱茏。
住在老房子里,天还没有大亮,就有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心情也在仓促间变好,赖床恐怕落下遗憾。于是,推开吱吜吜的木门,带有乡村特有气息的大把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忍不住狠狠吸上几口。这里的空气没有太多现代化的废气,没有拥挤,没有喧嚣,而是渗透着原始的简单和纯粹。走出门外,可以去看看桃花正欲撑破花苞的努力,也可以抚摸慢慢柔软起来的柳枝,心是静的,看万物的目光也就柔和起来。桃树是祖母留给老房子永久的春天,柳树是父亲留给老房子永远的一道风景,自然看它们的目光里不仅仅只是草木本身,更多的是温暖的画面。
远处的太阳已经在慢慢靠近,不知是老房子挺直了脊梁,还是太阳故意弯下了腰,总觉得老房子四遭的太阳光分外的多。沐浴在晨光里的老房子一片安静和祥和,还有那么一点点古老的味道,毕竟和邻家屋舍的时尚和奢华比起来,老房子多了些沧桑和贫寒。即便如此,我从来没有过嫌弃,只是因为忙碌的生活,偶尔便会忽略。老房子的后面,连接着一大片麦田,经过一个冬季的酝酿,小麦正在春风的吹拂下彰显着生命的精彩,浓浓的绿色里写满了希望,似乎又是一个丰收年。
绕着老房子转上一圈,走到那里,那里都有回忆,方才真正懂得为什么乡愁总是一笔淡淡的忧伤。我明白,只要有个老房子,我还是原来的我,我还有个心灵回归的家园,卸下世俗的外衣,剥去名利的枷锁,也只有这里,我才能获得彻底的自由。
说是已到了春天,但此时的寒气还未真正地走远。中午时分,搬出许多年前用过的老旧桌椅,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可以晒晒太阳,可以喝茶,可以感受桃花慢慢开放的心跳,可以亲亲路过的春风,可以看书,也可以听一曲老掉牙的老歌,亦或闭目回忆那些陈年往事。如此的日子,不是在衰老的路上慢慢颓废,而是在真正懂得之后对生活的一种享受。
傍晚时分,可以陪着老房子一起看太阳从远处那座山的背后慢慢落下,也可以陪着老房子一起看月亮慢慢升起,最惬意的莫过于,晚上睡在老房子里,还能数着一窗的星星。若可以,我愿意陪着老房子一起慢慢变老,也许,我会在老房子老去时先已老去,但只有要机会,我总想留下自己那一份对老房子的依恋和深情。
可惜的是,乡下的好多老房子还没有变老,就由一把锁长年看家护院。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一旦住上了高楼,又有几个人愿意委身于当年的老房子呢,又有几个人看得起日渐苍老的旧宅呢?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城市挤占着农村,住在老房子里的年轻人都搬进了高楼,使得越来越多的老房子被搁置了起来,但是,不论走向那里,老房子里总有他们的根和回忆,不论走到那个季节,总有一份美好存放在老房子里。
历经这次疫情的围困,好多高楼里的人怀念起老房子来,羡慕乡下人的自由和自足。一直以来,身处闹市中的我们,陶公笔下的桃花源总是我们心中最好的向往,然而,等你有朝一日,回归了昔日的老房子,你也会找到安闲和初心。别丢下你的老房子,别割断你的根,如果有一天,你在城市的街头流浪累了,倦了,至少,你还有一个可以转身的地方,那就是你的老房子。
幸好,老房子还在,我也刚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