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天，去一个亲戚家，顺便看看他们湾里堂屋整修情况。从下堂进，过天井，上中堂，灰砂砖砌的夹墙，十分结实，墙面粉刷雪白，新做的厅壁，油漆得红光闪亮。
　　 一个年轻人从侧门出来，见我来了忙打招呼。年轻人一米七的个子，面部黎黑，头发蓬乱，衣服不整，完全不像现代青年人模样。他叫李云，他父亲李志伟中风瘫痪在床，都是熟人，来了就去看看。
　　 从中堂左边门进去，一些老屋倒塌剩下残垣断壁，志伟的房子已成危房，有几间倒塌，村里在原基给他建了三间瓦房，还没有装修，他们住在危房中。
　　 走进房子，志伟睡在一乘出一步的老床上（有四根柱子和顶棚踏板的旧式床），像睡在一个黑洞里。
　　 “爸爸，表叔来了。”他儿子高声喊道。
　　 按亲戚辈分与志伟是表兄弟。
　　 “哦，你来了？”他说。
　　 “好一些吗？”我问。
　　 “好一些，就是动不得。”
　　 志伟上半年中风，因为没有钱送医院治疗耽误了病情，眼看危在旦夕，他堂哥媳妇和他弟弟想办法搞钱送进医院。住院多日，病情得不到控制，一天比一天加重，人事不知。
　　 那天，我去医院看望，走到病床边叫他的名字没有反应，医院下病危通知叫他出院。
　　 回家危房不敢住搬进中堂。志伟的老伴是老实人，有心脏病，看到志伟病重着急越发呆若木鸡，走路歪歪倒，那情形朝不保夕。
　　 儿子二十多岁，没有读几年书，前些年跟乡亲们在外省砖厂打工挣钱，志伟在家给人做短工，勉强度日。
　　 近年，砖厂本地人没有承包，儿子没有出外务工。父子俩重活不想做，轻事没有。在建筑工地浇灌房顶八十或者一百块钱一天，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外带一包烟，他们不做，嫌累。
　　
　　 二
　　 志伟有一手检修瓦房的绝活。农村住瓦屋时，四里八乡的人找他翻检漏水的瓦房可以挣钱，还帮人家犁田、插秧、打零工，日子基本过得去。他以为只要有人就要住屋，只要住屋他就有事做。对儿子说：“学会了我的道路（技术）一路无亏。”他做梦没有想到农村楼房化了，瓦屋多是危房，人们任其倒塌，不愿意担风险检修，因而断了他的财路。
　　 志伟年过半百，身体日衰，懒得努力做事，过一天算一天。有吃的尽量吃，有喝的（酒）尽量喝，没有吃的创造条件吃，养狗不到半大就打死吃了。养猪一天喂一餐（人没有吃的猪拿什么喂呢？）养一年不到一百斤杀之食之，羊是下酒的好菜，再没有菜搞鱼虾吃，去大队肉店赊肉，屠夫把不好卖的猪头、脚、肥肉、肠一股脑地给他（农村不卖分割肉，一笼统地卖）价钱按好肉算，写在账簿上他慢慢还。肉债高峰期上千元。
　　 没有酒喝做短工做可以在别人家喝，一瓶酒咕噜下去不在话下。挣几个钱回来买酒喝，自己喝没有对手，培养老伴喝，孩子大了培养孩子喝，三人鼎足之势，不用举杯邀明月，无须对影已成三人，其乐融融。
　　
　　 三
　　 近年，农村田地耕种的人少，因投资大又费力，生产的粮食卖不起好价钱，不如出外务工来头大。田地大面积抛荒，有的整个小组没有人种田。志伟想，别人不种田可以过日子，我一样能够过日子。
　　 他即使种田也是广种薄收。同时一样育秧，插秧的时候，他不抓季节赶紧插，而是抓机遇帮别人犁田、耙田、抄田，搞点工钱混个嘴巴。等到从梦中醒来，想起自己的秧没有插再忙活起来，别人的秧已经生长分蘖。他既不除草杀虫，又不施肥，收割时，稗子比谷长得旺盛，用"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形容恰到好处。
　　 不过，志伟乐于助人，帮人做事不计得失，随叫随到。对待邻里亲戚老人及时帮助，深得乡亲们之喜欢。
　　 如今，卧病在床，家徒四壁，要钱没有钱，要粮没有粮。靠国家救济和村里、邻居、亲戚们帮助，日子十分艰难困苦。
　　 我问李云有吃的没有，他说没有。正说着她娘进来，走路听不到脚步声。
　　 “老表来了？”她问。
　　 “你做什么去了？”我问。
　　 “外面去了。”说话像没有吃米。
　　 抬头一看见她脸上漆黑，表情呆滞。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好掏出一百块钱给他儿子，叫他买一些米、面、油盐。
　　
　　 四
　　 走出他们家，我长长吁一口气，像去高原缺氧。我想，国家对农村这么好的政策，特别是对贫困户总是不断扶持，低保、合作医疗、粮种补贴、灾情救济、帮助建房，处处无微不至地关怀，家中又没有吃闲饭的人，日子应该过得红红火火，退一万步说，温饱问题应该解决，怎么落得如此不堪?
　　 走到稻场，湾里人在晒太阳，大家打招呼叫我坐一会，闲聊中，我提及志伟的事，有直人说，他这样的人无可救药。给他衣服他不洗，一直穿破再丢掉，给他低保钱他买酒一日三餐喝，救济棉被不套被套，也不换洗。
　　 他亲家用车把灰砖拉来帮他做屋他不搬不码起来，田不种、地不耕，农村水不要钱吧？他不挑，脸黑得像包公不洗。现在志伟病倒，这个家濒临崩溃。
　　
　　 五
　　 居家过日子，为人父者必须有担当，就是应该有责任心。治理好一个家首先讲一个“勤”字。古人说，大富由命，小富由勤。勤是劳动人民的本色。
　　 你没有当官的八字你就要认命做普通人，当工人、当农民、做手艺、打工、做生意。当农民你得不误农时，勤耕苦种，方才有收成；当工人，要按时上班下班，加班；摆摊做生意，必须搬罾守店；做手艺、打工都是用血汗换回辛苦钱。
　　 老话说，条条蛇咬人，没有一件事不是用心思苦力换来的。即使当官也是人民的勤务员，依然讲究一个勤字。周总理日理万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焦裕禄在兰考县的故事人人皆知，舒服吗？没有。农民只有起早摸黑，勤耕苦种才能过好日子。
　　 其次，要讲究一个“节”字。过日子要量入为出，要有居安思危的思想。大集体过日子，小队分的口粮，公分粮扎的米用升子反复量，计算要吃多长时间，一餐吃多少，真可谓数米下锅，不够的再想办法弥补。
　　 当然，现在粮食丰富，人们不必要去计算一餐吃多少，但要注意节约不能浪费。即使是国家救济的也不能三下五除二搞掉。老话说，节算不清，累断背脊筋。用钱，吃喝穿戴处处厉行节约，精心策划才是会过日子的人。
　　 作为妻子，要有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在农村女人主内，浆洗补连、整谷晒米、烧茶煮饭、支人待客，把一个家料理得井井有条。
　　 作为年轻人，必须有志向，有所作为，努力学习，刻苦耐劳，兴家立业，跃马扬鞭。
　　 当然，病了可以理解，如果没有生命危险，还要树立坚强的意志，与病魔作斗争，坚持治疗和锻炼，争取早日康复。还要吩咐妻子，孩子去生产劳动，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有勤俭持家，人们会理解和扶持的。
　　 你的日子过不好，是你自己不好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