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易辞老师《浅谈叙事类散文与小说的异同点》一文，很精彩。常年写散文，混迹散文论坛也有日子了，有些个人想法，也愿意说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考虑到会有些不熟悉我的老师也会看到，虽然可能并不大，但我还是先声明一下，以下这些，仅仅是我此刻当下的想法，并不认为是真理，什么时候我如果改变想法了，也未必会再发文澄清。所以，如果大家不认同，大可以说出来，别担心我面子挂不住，因为，等你说出来的时候，或许，我已经跟你观点一致了。为了节省笔墨，我就不在下面每一句话前面都加上“我觉得”了，虽然应该有。
　　 散文是以我为主并受制于我的所见所闻，感染力跟真实性相关联的一种东西。小说不受见闻和真实性所限，同样也无法享受真实性带来的感染力加成，它更强调可能性。
　　 散文是在叙述，在众多可能中，独独它发生在“我”身上，就是这么走运或者点背，又或者就是这么普通；而小说则是在探讨，如果我于众多可能中，选择这种可能发生在角色身上，会怎样，嗯，不止选一次，是很多次。
　　 散文中的角色，某种意义上（我不太喜欢说本质上，本质是什么，天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实验品，是在讲述自己身为实验品的真实见闻和未必真实的感受与所思所想（这些东西总之无法证伪，随作者怎么写了，你爱信不信）。
　　 小说，作者则是在拿其中角色做实验，并记录实验过程。做实验，当然要有严谨的步骤和精巧的结构设计，要详细反映出实验过程的全貌，这就是小说。小说作者在写作前有近乎完全的主动性，但实验一旦开始，则需要克制主动表达欲望，恪守旁观记录的本分。也就是说，小说的作者，是要跟其中人物保持距离的。
　　 小说成功与否的关键，更多在前期各种设计上。散文完全不同，作者在生活中的各种初始设计是完全被动的（父母、地域、风俗、气候等等），但过程中却是主动的，正好跟小说相反。
　　 这些区别会导致很多不同。比如写叙事散文，我随便搞个框架，甚至都不用框架，素材积累够了，就可以动笔，因为作为实验品本身，写作过程和产品，其实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就像相声中表演者演人物的演，可以随时抽离，回归自己，去跟观众互动。所以郭德纲也说了，他跟于谦很多时候没本子，有个大概方向就可以上台，然后自由发挥。当然，不可能总是这样，这仅限于熟能生巧的素材和技艺高超的作者，嗯，比如我写日记。
　　 小说就不能这样，一旦实验条件和结构设定了，就得按剧本走，不能随便跳出初始设计，它更类似小品和影视剧的表演模式。你很难想像，有人拍影视剧没剧本，然后，还直播，再牛的演员和导演都不会这么玩，真要玩，那也只是玩了。
　　 小说，我个人认为还是要有目的性的，就像实验要有目的性一样。你得知道你到底想干嘛，而不是先写着，然后让读者去猜。就像人跑到实验室去，拿起一个烧杯放下，拿起一个量筒，摔了，结束。行为艺术到底算不算艺术，这种小说算不算小说，我说了当然不算。只是，我个人不喜欢这种东西，哪怕说了算的那些人喜欢。当然，目的性并不是说你一定要证明你想证明的，就像做实验一样，你也可能最后证明了你原来的假想是错的。但你总得先有个实验目标，否则，结构那些，无从谈起。
　　
　　 散文在目的性方面要求并不高，它更看重真实性。对于小说来说，真实性是很高的评价，艺术的真实凌驾于生活的真实之上，所谓高于生活，运气和水平到了，也不是不可能，以假乱真，对任何艺术品都是很高的评价了。当然了，高于生活，只是某个角度去比较罢了，这话跟绝大多数说法一样，较不得真。但对散文来说，真实性却只是基础，或者说，那是散文的根基所在。
　　 关于散文的真实性，我是很推崇的，并为此多次跟人辩论，当然，也没能说服过谁。不奇怪，因为我甚至拿不出一个可以量化的“真实性”标准，怎样就算真实了？最终，我只能说，至少那些能被证伪的东西，不要写进散文。不能被证伪的，确实，随意了。
　　 小说那种艺术的真实，是为了让人物和故事成立，即便把戏没玩好，被人一碰就倒了，那也只说明作者手艺有问题。散文的真实性不同，它是用作者的人品和信誉背书的，如果被证伪了，那不是你文章写得好不好的问题，要严重得多。那么，为什么对散文真实性要求这么高呢？因为，对于真实和虚构的东西，人们的评价标准是不同的。现实里，我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给他妈妈倒了杯水，我很可能会有点感动；如果那是我儿子，我感受更加强烈；小品里呢？
　　 真实性很重要，所以这些年散文里对话都在减少了。嗯，我的文章里对话仍然很多，是因为我基本在写日记，当天或者最近两三天的事儿，且都是写我最在意的那俩人，对话我能记住不奇怪。但如果写十年前跟某个一别十年没见的人的一些话，当然，最好别用对话形式。读者在判断文章真实性时，当然不会花钱去请私家侦探，通常都是凭常识，好吧，好听点是常识，事实上就是以己度人。他做不到的，会怀疑你也不行。所以，散文作者最好别挑战读者的“常识”，如果要挑战，那就必须要准备好证据，嗯，证据是个好东西啊，可以用来打脸。
　　 嗯，闲话写起来总是容易，不少了，就此打住。
　　
　　 河蚌赌徒
　　 2020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