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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咂摸惊蛰(散文)


作者:绿雨如丝 秀才,2221.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85发表时间:2020-03-16 15:35:50


   天气真好,响晴响晴的。天空真澄,瓦蓝瓦蓝的。
   我坐阳台翻书,翻着翻着,竟然翻出困意。“春暖花开,让阳光洒满你窗台,其实幸福,一直与我们同在。”铃声响起,赶跑睡虫。“万物复苏,心火尤甚。惊蛰将至,吃安宫丸,清心丸,还是梨,真是个问题。”同事微信,征询答案。
   我一愣,宅家隔离,病毒竟让我与节气产生距离。居然,再有两天,就是惊蛰了。
   惊蛰,吃凉,于家乡人,就是标配。就像春节,不吃饺子,就凸显不出年的气象。
   据从医从药74年的杨巨奎老人说,春天,晋地乍暖还寒,阳气上升,风干物燥,极易口干舌燥,外感咳嗽。火气太盛,会引发各种疾病。春天是木,木属于肝。所以,惊蛰,吃凉,熄灭肝火,保肝,护肝,在家乡已成习俗。
   现今,凉品丰富,也现成。有凉果,凉药,还有凉食。只要花钱,就可送到嘴边。
   凉果,当属梨。梨,味甘汁多,润肺止咳,滋阴清热,食之,如自然甘露,祛火怡神。可,现当下的梨,大都戴罩、上套。就像夏季怕晒黑,从头到脚,裹满防晒的女子,也如今春,戴口罩的嘴,不敞亮,让呼吸变得战战兢兢。因此,梨,外表看着干净,但少了光照,肤色白黄,像是患病。我买梨,可选不对梨,就像我老看错人一样。有时买回的梨,实在不友好,内里缺少丰盈,短甜少水,嚼之,若啃了沙子和棉絮,感觉不到朗朗甜蜜。
   凉药,牛黄安宫丸,首屈一指,位及人臣。本土药厂生产,清热解毒,镇惊开窍,用于高热惊厥,神昏谵语,有复苏护脑功效。有医生透露,这次抗击疫情,此药,对山西治疗新冠肺炎患者,立下显赫功劳。药,是好药,也是贵药。一颗含犀牛角成份药丸,据说已卖到六七千元,即使这样,在市面也难觅真迹。所以,此凉药,是小众,普通百姓想消受,但消受不起。
   牛黄清心丸,位居第二,一到惊蛰,特别是今年这一非常惊蛰,更瞅准时机,蹭成热点。这不,药价噌噌,身价倍增。我买了两盒,一盒四颗,小指甲大药丸,一粒50,两盒400元。妈和保姆各一盒。我没给自己买,不喜麝香凉苦,还久久霸占嘴里的感觉。
   给妈送回时,保姆不在屋内。妈耳背,我提高声音,“妈,惊蛰了,给你们买了凉药”。妈答应一声,答应的响亮,亮的还有她的目光。最小的女儿还像小时候那样叫她,她心中受用。随即,她又眼神黯淡,捶捶病腿,又拍拍坐的轮椅。唉,妈八十八了,没用了。雇人伺候要钱,你还花钱买凉药,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说,妈,你不老,你有用,你在,家就在。俗话说,巴掌大的田,也需要个场,八十岁的娃,也想要个妈,何况,我才五十多岁。况且,我有工作,有工资呀!
   她又说,你最喜欢惊蛰妈做的凉食了,特别是凉皮。每年惊蛰,数你能吃,一吃就是俩碗。唉!妈再也给你们做不动了,是真的没用了。说这时,母亲眼里有了泪光。我紧紧抱住白发稀稀,佝偻腰身的母亲,除感到岁月无情外,更感受缱绻于心的母爱。
   是啊!母亲的凉食,薄如白纸,透似蝉翼,圆圆的,大大的,泛着白光,凉意爽爽。它令我怀旧,令我痴迷,令我咂摸在惊蛰将至,母亲做凉皮的过去。
   那时,一缕青烟,朴质温暖,有令我终身难忘的场面和细节,比如村口那凉凉的井水,村外那片密密匝匝的柳林。
   两条街,连成一条路。几百米长,长成一个7字,像收割庄稼的镰刀。
   路一头,是长寿街,伸向一个个柴门小院,有家里鸡飞狗跳,有邻居婆媳打闹,有匆匆忙活的身影,有琐碎温馨的关照。我家,就在这刀把终点。路再一折,是心地街。心地街路上有一高坡,坡上有一高高的水井。水井,就像村庄的胎痣,一年四季,以甘甜之味,以赋物随形之态,滋养整个村民的灵魂和生命。路的另一头,心地街尽头,潮湿低洼,一片柳树林,长成村庄风景,荡涤尘世喧嚣,守护井水安宁。春天,柳枝婆娑,柳笛在我们嘴里咿咿呀呀,吹散苦闷烦愁,唤醒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走出的决心。
   柳林,风走过,雨淋过,雪也盖过,我终于走出,走远。
   母亲也走出院门,来到暖融融的树林里。春天的惊蛰,树们还没来得及更衣。母亲掂着脚尖,在树上使劲掰扯,手勒出红印,胳膊划出白道,却没听到树枝们,“嘎嘣”一声,从母体脱离。母亲希望站着,可现实,老是让她弯腰。有时,必须蹲下,才能完成。
   一截截短枯枝,一根根小木棍,树枝从岁月深处走出,又落满母亲双肩。这一场景,多次烙印我脑海:母亲背靠一棵树,喘了一口气,颠颠肩上枝,趔趄着,行走在水溢出的洼地,在我的惊呼中,母亲稳住身子。
   日子没让母亲投降,可每逢节日或重要节气,母亲却甘当它们的奴隶。可能,对母亲来说,敷衍任何一个节日,都是她对儿女们最大的辜负!我在昏暗油灯下,脑海里画下背回坚硬柴火母亲的背影。
   惊蛰前一晚,母亲就开始做凉皮了。做凉皮,程序多,还不能一鼓作气。费时费力,需折腾几个小时,考验着母亲的耐心,毅力,还有技艺。面,要白面,水,需井水,而且,还需新挑回的水。惊蛰当日,母亲还要喂鸡,喂猪,缝连补缀,九口人饭食,仅靠两手,再能干的母亲,也实在来不及。
   月亮醒了,银光千倾。月色下,母亲挑着水桶,踏月而行。目光,月光,水光相交,交汇着彼此对生命的关照。
   其实,家里水缸有水,还有半缸,是清晨二哥挑回的。难不成刚放过十几个小时的水,已旧的变味?母亲总是这样,无论干啥,也讲究极致,追求完美。就如我衣服仅右肘破洞,母亲却要连左肘处也缝上补丁。她说,这样对称,平衡,穿着好看。特别是惊蛰,更是持了谨慎态度,她觉得,只有挑回吸纳月华的水,做出的凉皮,才尽心,才是对惊蛰最大的尊重。
   井台湿,沾泥滑,找准磨出的脚迹,方能站牢。汲水,需附下身,低下头。一条绳,长三米多,像一条伸向地心的线,一头握在母亲手中,另一头拴牢水桶,哧溜溜,沉入井中,再晃动几下。嗖嗖嗖,提起,桶内井水似银,闪闪的,亮亮的,闪烁出悦目光泽,装满母亲心梦。
   两条街,7字路,月光清澈,井水幽幽,扁担悠悠。多少次,母亲,将凉凉的井水挑回,也挑回澄明,无私,还有源源不绝的爱。
   盆里舀面,井水揉团,光滑如瓷,上覆笼布,静放40分钟。那时,没钟表,月转星移,是母亲确算时间的参照。
   醒过的面团,再揉。面越来越白,越揉越光洁,就像一枚十五的圆月。然后,面团整块入水,水依然是井水,掬水月在手,风吹衣袖凉。双手洗面,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母亲粉白的手腕,雪白的面团,绞在清凌凌的水中,哗啦啦响。视觉听觉蛮有诗意。二月的惊蛰,天寒寒,水凄凄,触及一下,拔凉拔凉,哪来诗意?分明就是刺骨的寒意。母亲双手发红,打磨面团,也在打磨自己,像要把自己打磨成一尊佛。
   月光淋在母亲身上,细雪一般,纷纷扬扬,嵌进她发丝,一晃一晃,落满她弯成弓的脊背。她终于以这样的弓式,将她七个儿女,射出,射远,射成她力所能及的样子。
   入水的面团,终于在母亲加持下,沉不住气,渐渐萎缩,仿佛用旧的棉絮,浸了水的纸。淀粉,一层层,向四面散开,只留下面粉的精髓——面筋。盆里,面洗的水,应和着母亲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一闪一闪,成为一坨静静的光,
   面水,沉淀3——4小时后,清自清,浊自浊。清者,清静明亮,能照见一个人的灵魂。并在鸡叫三遍中,迎来重塑。浊者,和入面筋,打饼吃。仅吃凉皮,旧日月,难圆干瘪肚子。
   一轮月,还来不及隐去。淼淼星河,繁星如米。母亲拿细筛,把清面水过滤,“哗,哗,哗”,面水如瀑,透过纱眼,抖动的白稠般,掀起,沉下。
   天露曙色。灶坑里的柴火,哧溜哧溜,潜入烟囱,蹿上屋顶,渗入微紫细云,在晨曦中轻轻的飘。
   水沸,放盆,勺舀面水,摊入盆里。一勺一张皮,皮熟,浸凉水,揭下。一勺又一勺,一张又一张。时间的皮,硬是被母亲在送走夜的黑,迎接熹薇的晨中,摊薄,摊圆,剥离。一股股面香味,在风中洇漫,一波又一波,落在睡梦中,淋在嘴角处,忍不住咋摸一下,啊!真香!
   面皮,白。面皮,薄。面皮,凉。展开,像张纸,筒起,如书卷。既铺开又内敛,既筋道又柔软,既透亮又弹性。它,简单,仅有面和水,但经时间揉搓,柴火淬炼后,却又不简单。它,吸纳一切,呈现一切,还投射一切。有禅意还有明媚,有删繁就简后,坦荡荡的气质。就像母亲,干净,利落,刚性,却又清新,隽永,温润。
   凉皮切条,萝卜切丁,浇一勺蒜沫水,倒一点香醋汁,撒一把熟芝麻,金黄、银白、嫣红,赏心悦目。凉脆韧,香酸辛,有滋有味。取有限食材,吃饱,并竭尽所能,做好,是母亲奉献给生命最美的成色。
   母亲做的凉皮,又坚硬又松软,又酸香又败火,余味深深。惊蛰之时忆起,荡气回肠。忍不住,咋摸一下,“妈,我忘不了您做的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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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初春,乍暖还寒,北方地区干燥,容易使人上火,咳嗽。惊蛰也是万物复苏的日子。所有,一到惊蛰,北方有吃凉的习惯。吃凉能降肝火,保肝,护肝。惊蛰吃凉药,吃凉食,吃凉果。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妈妈做的凉皮。那时候,妈妈还年轻,在惊蛰的前一晚就把凉皮做好了。做凉皮不仅费时费力,还要有耐心,还要白面,还要井水。还要才挑回来的井水,这样做出来的凉皮才地道,才好吃。可随着妈妈的年岁增高,到了惊蛰便没了凉皮吃,只有牛黄安宫丸,牛黄清心丸这样的凉药,还有鸭梨这样的凉果。怀念惊蛰的凉皮,亦是对那个时代的怀念,也彰显了母爱的伟大。美文情感真挚,语言优美,歌颂了母爱的伟大。佳作,编者推荐阅读!【编辑:五十玫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0317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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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20-03-16 15:37:44
  欣赏美文,感谢作者的分享!
   问好老师,祝福老妈妈吉祥如意!
五十玫瑰
回复1 楼        文友:绿雨如丝        2020-03-18 10:20:27
  xie玫瑰老师,辛苦了!
回复1 楼        文友:绿雨如丝        2020-03-18 10:20:40
  春暖花开。
2 楼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0-03-19 19:38:26
  老师的文字情真意浓,唯美清新,精美流畅,引人入胜。母亲做的面皮的清凉美味铺面而来……学习了!问好老师!
淡淡的云彩
回复2 楼        文友:绿雨如丝        2020-03-21 12:10:35
  谢谢留墨!母爱是绵绵赞歌。
回复2 楼        文友:绿雨如丝        2020-03-21 12:11:31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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