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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西风】往事(小说)


作者:之中 探花,14198.0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52发表时间:2020-03-19 21:07:10

【西风】往事(小说) 金秋九月是枫城最好的季节。午休起来喝了口水,穿过枫城小市区,杜子腾漫步在弱水河边。他目光透过大胡杨绚烂的叶,看到湛蓝的天。雁雀还不到排队回归的时候,几只大雁散乱地逆流飞去,导引杜子腾的目光看向西山。稍北方向,一朵心形白云孤独地待在山尖儿上方,不移也不动,有点儿呆萌。杜子腾心想这莫不是就叫“闲云野鹤”?难道云也跟自己一样,没事了溜达出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吗。河流清浅,平静地淌着,水面上几片残叶翻复上下。水头在河汊交汇处激出不大的声响,复而安静。
   忽然裤兜里的手机响起,立刻破碎了杜子腾从四野宁静中得来的安谧。他开始有点儿烦手机了。它像根锁链,走到哪儿都能扯到,叫人不得自由。哎,谁,又什么事呢。退休两个月了,他已经从工作状态转换到生活状态,但单位里问这问哪的电话仍然不停,叫他有点无可奈何。事情都已完全地交待清楚,工作按要求规定制度办就是了,为什么总是把不放心、不托底当理由拿来烦人呢?想是这样想,但他还是掏出了手机。
   闻明,他有什么事?闻明是东航酒店老板,老早前的属下。杜子腾早就调离,老单位的人见面只是打个招呼,少有电话联系的。他很少来电话的,能有什么事?
   “喂,小闻,啥事?”带着诧异的口吻,杜子腾平静地问。
   “杜主任,我是荆萍。闻明上午打球时心胸动脉破裂,在医院抢救呢。”出事了?他怎么又出事了?那年冬天车祸,闻明车祸苏醒后电话打给荆萍,荆萍及时找人救了他一命。这回怎么还是荆萍,小张呢?难道这回闻明熬不过去,要拜拜了?他才五十岁刚过一点吧!荆萍是前妻,小张是现任。闻明毁了好几棵好白菜呢。
   “咋样,没大问题吧。小张不在吗?”
   “昏迷了好几次,有点儿不行了,你要方便就来一下。他刚才醒过来说,有句话要给你说。小张半年前就回老家了。”荆萍的声情带着悲伤。虽然离婚十多年了,但他们有个女儿,中间还是有个纽带联系着的。
   “好,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不知道闻明有什么话要说,杜子腾紧张地往医院而走去。走着脑子里都是认识闻明以来的种种情况,想他如果死了抛下孩子老婆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娘咋办。等他气喘吁吁走进医院,却见荆萍和他们单位机关的几个人推着担架车走出急救室往太平间方向拐去。杜子腾心里一沉,连忙赶上去。荆萍看见杜子腾,离开车子走过来低声说:“已经过去了。我来的时候他还能说话,说要找一下你。给你打完电话他说来不及了,让我转告,他这辈子最后悔没听你的话,最对不起你了。”
   杜子腾听完荆萍的话,眼泪一下涌出来。脑子里像是摁下了时光快倒键,二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清晰浮现。
   一
   周一的局常委会是上周五通知好的,议题也是确定过的。一是调整直属物资仓库领导,二是研究局直属东航酒店的承包经营问题。
   调整物资仓库领导的事是几个领导统一过意见的,而且人选已经基本确定,要在会上过一下,让人事部门把手续完善一下。调整老秦是迫不得及的。说起老秦这个山东大汉也是火气太大了。女儿未婚先孕,发现时已经足月。把本来就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老秦气得暴跳如雷。他在家收拾了一顿女儿,大骂了一顿老婆,就把女儿带到医院引产。据说产出的婴儿还有气息,他闯进产房眼里喷着火花就把那个孽障孩子扔进了泔水桶。这事不知道怎么被医院护士传出来,公安出动调查了一阵。因为没有得到医院和老秦女儿的认可,加上上边有领导压了一下,就放下了。但这件事情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枫城本来不大,一件好事可能人们不太在意,一件丑事总能被传出好多版本。单位中跟老秦有矛盾的人乘机发难,有的电话质问公安局为什么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有的找领导反映老秦这样的杀人犯为啥不做处理。公安局杨局长把电话打到保障局局长办公室,对苟局长说:“老苟啊,你们这个老秦惹的祸不小,你们得作出个姿态来,撤职或者调整,平平民愤,不然上下都不好交待啊。”
   苟正义局长笃定地坐在办公桌前,弹了弹夹在右手指间的香烟笑说:“老杨啊,如果他是溺婴杀人犯,你把他逮起来不就得了,何必让我们做这个恶人呢。”苟正义个子不高,脸形偏瘦,肤色黑红,头发稀疏,一笑满脸的皱褶。如果不是一身西服装扮,让他蹲在街头市场的旮旯拐角里,就是个农民。他倒挺有自知之明,场面上经常是别人还没评价,他就自我介绍“本人苟正义,一丝不苟的苟,不是小狗的狗,汉川农民出身,长得有些过于成熟”。好些跟他接触过的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说他脑子灵活,会来事,能办事;也有人说他就是个滑头。
   电话那头的杨局长也很沉静:“咱们就都看破别说破吧!我是想把那个老小子抓起来的,只是现有证据不足啊!医院病历证明是引产死婴,老秦家的丫头只是哭,啥也不说,我们总不能凭一个传言抓人吧。再说,老秦是枫城的老资格,他遇上这种事情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且不用说,刘书记给我打电话再三强调重证据呢。还有啊,抓了他,对你们单位也是有影响的啊。”
   “哦,明白了杨局。我们下来研究一下吧。谢谢局座对我们单位的关怀啊。有空一起坐坐,我还有事找你呢。”放下电话,苟正义习惯性地搓了几下脑袋上惨淡经营的头发。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把电话拨了出去。
   “小高吗,咋样,我那个炉子收拾好了吗?”家里煤气炉出了问题,昨天晚上费半天劲在家吃了顿老婆的唠叨饭,早上一上班就跟办公室小高说,让他去看看,找人收拾一下。不知道收拾得咋样了,要是赶下班弄不好,又得让老婆修理,他可不想回家多看老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好了,局长,刚回办公室想去给你汇报呢。我看你家的旧炉子不行了,找人换了个新的,昌达牌的,他们都说这个好用。嫂子试了好用,挺满意的。”小高兴奋地报告。前几天小高听到秦主任的事情后,找到苟局长汇报了愿意下基层锻炼的意思。早上接到局长让他修理炉子的电话,二话没说就去商店拿了个最热销的给换上了。
   “哦,好好,那个还是我们搬来时别人留下的,是有些老旧了。新的多少钱,你过来我拿给你。谢谢啊!”苟正义局长嘴里的谢谢二字轻飘飘地往上走,这是上级对下级表示肯定时一种恰当的语调。
   “没几个钱的事情,局长还给我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高没说收不收钱的话,心里清楚这个机会他是不能丢掉的。
   放下电话苟局长心想,这个小高还是个可以塑造的人,行吧,主任候选人就不再变化了。之前他和几个常委讨论过更换老秦的事,人事科杜子腾提了小高一句。苟局长知道小高跟杜子腾是同年老乡,抬着看了下杜子腾的脸孔没有说话。小高那天找到家里送了点儿东西,他也没明确表态。他知道一个干部从助理到科级的重要性。其实苟局长的目光也在机关几个助理身上。正好家里炉子出了问题,让小高办一下,也有试试的意思。现在看,之前大家评价说小高善协调会办事,并不是虚言。
   换人虽然敏感,但让苟正义真正难弄的还是东航酒店的承包经营问题。这是两任领导拖下来的老大难问题了。承包人闻明几年来拖欠单位承包费十来万,引起上上下下许多人的意见。有人把意见提到部里,告到纪委。部里指示局里拿出处理意见来。征询了一大圈意见,几个科长都说群众意见大,要求局里收回经营权,公开发包,剔除原承包人的承包权;在欠款无法清缴的情况下,每月从闻明工资里扣除,直到扣清。苟正义知道,大家所谓的群众意见,也是他们几个科长的意见。
   人事科长杜子腾强调:“东航酒店的事情职工反响很强烈,希望处长做好这个工作,别学老处长。”
   苟局长瞪了杜子腾一眼:“老处长什么样子?”
   “同流合污。”
   “呵呵,你看我会吗?”苟正义不动声色地问。
   “不会吧。”杜子腾虽然不能肯定,但希望他不会这样。
   “行,那你整理个方案在会上提出来,让大家讨论。”苟正义拿出香烟往嘴上刁,杜子腾便从沙发上起身说局长没事我就回去,让他们抓紧弄个方案出来。
   苟正义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有点儿不高兴。这个杜子腾什么意思?他觉得兼任个纪委书记就能管得了处长不成?闻明这个事情背后难道还会有其他自己不了解的关系吗?
   苟正义找来张副局长了解情况,胖乎乎的张副局长脚步像锤砸在地板上,大脑袋长脸上始终是不变的浅笑:“看大家的意见吧,问题是有一些,但也有具体情况。”
   张副局长这个态度倒不出苟正义意料。因为他听财务科老韩说,原来闻明在他那里做出纳,是张副处长杜子腾几个推荐过去承包的酒店。有人传说,张副局长在这个酒店里有干股。这是没法说清楚的事情。
   “哦,还有情况,什么情况?”苟局长故做惊讶。
   “也不是什么意外情况,就是这个酒店经营的事情有点儿历史情况。过去这个地方是服装厂,服装厂停办后场地空下来找出路,局里安排小闻去办酒店,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虽然他拖欠了一些承包费,但他挑头开办酒店,里边还安排了几个富余职工,也算是给单位养了人吧。再说他还是单位职工,能照顾的话照顾一下也不是不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至于职工中的意见,也是小闻这个同志不太注意,有时候有些招摇。”张副局长的辩解虽然无力,但也表明了一种态度。这让苟正义更加肯定,张副局长一定有经济利益在里边。
   苟正义刚刚听到上边转来群众意见的时候,也是非常义愤的。几年不缴清单位承包费,怎么还能承包经营?过去的追不回来,那就先把他开了,把他晾起来慢慢处置,有那么复杂嘛,一拖几年解决不了,领导也太软弱了。现在一听张副局长这样讲,又有些疑惑其中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是啊,过去的领导也不是傻子呆子,怎么会容忍闻明一个小职工耍赖?
   “大家都倾向于处理闻明,他的民愤太大啊!不过会上你也把情况介绍一下,看大家怎么认识吧。总之,上下都得有个交待,不能再拖下去了。”苟正义拿起窗台上的抹布抹了一下桌面上的烟灰。张副局长识趣地走出处长办公室。回到办公室,他就拨了个电话。
   连苟正义局长自己也不知道,仅仅过了两天,他就不但不能同意几个科长处理闻明的意见,相反,还得做工作让常委会大部分人不再追着断然处理。周一刚上班,苟正义解完手站在卫生间镜子前苦恼地笑了一下。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早熟的面孔,带着些苦恼挤了挤布满血丝的眼睛暗道:“你这个坏蛋,怎么能变成这样啊!”
  
   二
   苟正义有一个瞬间是后悔周五晚上被张副局长喊去吃饭的。
   下班走出楼门,张副局长站在路口处左顾右盼,看到苟正义连忙招呼:“苟局下来好晚,为革命工作夙兴夜寐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啊!晚上没其他安排吧,刚才明泉杨经理来了,让我叫一下人,晚上没事坐一坐,你赶紧在嫂子那请个假吧。”张处长是单位老人了,平时苟正义对他还是挺尊重的。
   苟正义笑笑:“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而已,你就别胡乱拍马屁了。老杨来了?这家伙,也不跟我联系啊。你们一起吧,我家里还有点儿事。就不过去了吧。”
   苟正义其实是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哪有饭点才请人的,是不是找人填空的啊。再说,他来了确实没打招呼。
   “不,苟局,他刚到,其实是想上去请你的,是我在这里拦住他,让他赶快去饭馆落实酒菜,我在这里等你的。”张处长满脸堆笑,脸上突兀而出对称的立刀纹拉得更加明显。苟正义每看到张副局长的脸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胖乎乎的身材长长的脸,怎么如此不般配,那个深刻纹里包藏了多深的谋算啊!
   “哦,这样啊。那我也得回家给老婆子说一声的。不然她会到处找去呢。”1998年手机还不普及,像苟正义这样的局长都还用不起呢。
   “哎,局长你就在值班室给家里打个电话好了,免得来回跑。”看着往马路上走的苟正义,张副局长连忙叫住。
   “转弯就到家了,我还是回家当面说一声比较好,还得换件衣服呢。”苟正义刚走过马路,又回头叫张副局长:“哎,一会儿到哪里?”
   “东航酒店。”
   “东航酒店?”苟正义心里沉了一下,知道酒不是好酒,但老杨来了,又有张副局长拉着,他不能不去。
   老杨是明泉市一家水产公司的经理,单位的供货商。半年前张副局长、闻明陪着去明泉,是杨老板接待的。接待的规格不低,在生态园里摆了一大桌,还喊了几个陪酒姑娘。那是苟正义当上局长第一次外出,也是第一次享受当一把手的幸福。现在人家来了,还不得把礼还回去。礼尚往来,反正是单位的,花就花吧。
   苟正义回家跟老婆说单位来了客人得去作陪,老婆也没说啥。男人当了领导,应酬是免不了的。苟正义换上件酒红色夹克衫,在镜子前看了看与黑脸交相辉映的衣服,心说这样就不显得脸太黑了吧。他走出门的时候,老婆盯着关上的门看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得劲,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得劲。
   闻明杨老板张副局长都等在酒店门口。苟正义远远看着这个阵势,心头才舒服些,本来怪杨老板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他赶上前去跟杨老板握手表示欢迎:“老杨可不够意思啊,来之前就应当给我打电话的,咋搞突然袭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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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酒店承包人闻明死了,由此牵出某局在用人问题上屡出昏招,使国家财产受损。究其原因,还是某些领导经受不住金钱或女色的诱惑,掉进不法之徒精心设置的陷阱里,使作奸犯科者长期逍遥法外。感谢作者再次赐稿西风社团。精心之作,理当热情推荐![编辑 寒江孤鸿]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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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寒江孤鸿        2020-03-19 21:09:00
  热烈祝贺之中老师的又一篇力作发表!
回复1 楼        文友:之中        2020-03-20 08:30:23
  谢谢悉心编辑,辛苦了!
2 楼        文友:衢四海        2020-03-20 13:40:38
  围绕着闻名展现出一系列矛盾,从矛盾中揭示人物性格和社会本质,写作此文作者是下了很大功夫的。拜读学习。
回复2 楼        文友:之中        2020-03-20 20:55:06
  感谢总编前来指导,辛苦了!
3 楼        文友:大方玩童        2020-03-22 08:47:35
  看这篇小说,如看一幕人生话剧,各色人等,栩栩如生。
4 楼        文友:杨子        2020-03-24 09:29:07
  之中老师厉害啊!又一篇长篇巨作。你怎么就这么会写呢?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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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文友:悠然无语        2020-04-25 09:49:52
  之中老师文章写的好,还很勤奋,值得我认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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