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远离家乡在外常年打拼的人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随着年越来越近，身在异乡的游子对家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更浓。没有任何理由阻挡回家的欲望，回家就是唯一的愿望。
　　 一月十八日早上，我准备好简单的行装，天还没有亮就赶到车站候车。其实，我一夜没有熟睡，看了三次手机，害怕睡着了误了赶车的时间。此时此刻，归心似箭的心情尽在不言中，人在珠海心早就到家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华发商都旁工厂空地是我们回沅陵的“车站”，上车购票，住在南屏镇的沅陵人回家十分方便。欲散还浓的晨雾像重重幕纱，朦胧里只能看清膝关节以下半截五颜六色木桩似的脚杆，看不清“庐山真面目”。听着“海浪拍岸”地说话声音，就知道早站满了迫切归家、语音相通且格外陌生的老乡。
　　 浓雾说散就散了，太阳也出来奏热闹。淡淡黄色光影，将高楼间的缝隙，也就是我们的“车站”，还有缝隙里的人都镀成了金色。各有各的团队，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早点登车的欲望，丝毫看不出有老乡奇遇的惊讶，都在三三两两地扎堆交谈。至于说什么，人声鼎沸，两米之外是无法听清楚的。我选择人少的一边，磕磕碰碰地钻到最后排，放下背包，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情。估计一些需要再滞留几天的亲人，趁着上班前赶来送别，依依不舍，相互叮嘱。此时，千言万语说不够，亲切之情难以言表。
　　 车还没有进站，着急回家的人，翘首相盼、万分焦急流露在沧桑的脸上，在自己忠实的团队里低声埋怨：车该来了，怎么误点了？我没有亲朋好友绵缠相送，我是独行侠。老婆儿子已经回去几天了，工厂放假晚了几天，车费快涨到极点了。我最站在后排，观察着每个不同的面孔，揣摩着每个人心事，也在努力搜寻我认识的老乡。大概候车的老乡不少于一百五十多人，一台大巴只能承载五十人，这要几台车才能装完呢？我想极力掩饰内心焦急，在人群里小心转动，试图找到自己认识的熟人。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感到惊喜是，人群中有两位同乡同村以前关系很好的人。亲情、友情、乡情，俱在短暂里一憋，燃起一团温暖的篝火。他乡遇故人，千生不敌一熟。我用长者语气和蔼地问候他们，他们也毕恭毕敬地有问必答。他们三十多岁，对我来说还是小孩，穿戴与我有天壤之别。他们穿的是钱做的衣裳，我穿的是早已超过保质期的旧西装，年龄和装扮都有鲜明的不对称。他们除了有问必答地敷衍，就是麻木不仁地观望。我当然知趣，聊几句就回到放行李的地方，依然站在他们对面的最后排。
　　 “车来了，车来了！”焦急的人群，一片惊呼。这种石破天惊地喊叫不约而同，每个人近一小时的焦急，被这声喊叫带来了希望亮点。我心脏开始“砰砰”地跳起来，这是回家欲望无法抑制的激动。大家迅速背上小包，提上大袋子，像潮水一样涌动，上演了一场现实版《南征北战》里国民党逃窜的场面。我看了一下手机，刚七点，加班车徐徐开进来了。好多人在埋怨：靠，正班车不来，加班车先到了。短短两分钟，各自提着行李，不顾一切奔向慢速开进“车站”的客车，簇拥着大巴车头缓缓跟进。这种混乱难堪的场面，形同逃命，我真担心那些老弱者会踩死在这里。所谓的文明、亲情、友情、乡情，顿失殆尽。车刚停稳，车门边早挤满英勇无畏的男女，大家铆足劲儿地挤，身体都变了形。男人吼，女人骂，小孩哭，只能看到人头在晃动，需要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上一个“半死”的人。我好不容易挤到门边，司机大声高叫：“满了，满了，没有座位了，等第二趟吧！”
　　 很多人只能随着叹声气退到一边，眼里充满怨恨地看着没有任何争夺意义的大巴，暗暗祈祷下一趟车早点到来。挤上这趟车，如果顺利的话，夜里十一点就能到阔别已久的家。回家人多，心情迫切，路途遥远，奋不顾身地拼命拥挤头班车，都在情理之中。所谓的文明道德，就是做人的一种意识，和切身利益毫无关系时，便是嘴上唱出的高调。在一己私利面前，文明是个疑问，自私才是“庐山真面目”。只有少数老乡自认“弱势”，无心参与这种挤车“竞争”，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他们看起来很弱势，其实很高大。他们不屑一顾自私强大的人。没有挤上车的老乡自我安慰地说：“回家共有四趟车，后面不会这样拥挤的。”
　　 约二十分钟，第二班车来了，头班车在混乱和叫嚣中开出“车站”。迫切回家的人，逐将前面的风景再上演一次。“别挤别挤，我气都出不来了”。有人大声叫嚷着。我回应道：“怕挤你就等下一趟吧！”谢天谢地，我终于挤上车了，身上的骨头也差点挤压散了。我在最后排放下背包，将座位占据已定，下车把大包放进行李箱内，站在一旁喘着粗气。欣喜之余，拷问良心，我原来是多么渺小。为了争夺眼前既得利益，不惜同流合污，将情义都抛向九霄云外。也许，人在自己的切身利益面前，除了见利忘义，什么都是虚伪的。大巴开始启动，我注意看了看车厢里，几个熟人一个都没有挤上来。
　　 大巴终于开上高速路，一路顺风的话，晚上十二点就可以到家。沿途风景优美，都不是此时此刻的心情乐于观赏的，车内最感人的话题还是家的温暖。每个人值得骄傲地忙着打电话告诉家人：我已经上了第二班车了。听语气比吃年糕还开心，也可能是庆幸自己努力付出的回报。
　　 打工族经过多年打拼，都把自己的脸“打胖”了，已经超过半数人自己拥有小车自驾回家。一部分人觉得长途开车很辛苦，选择搭乘高铁、火车、飞机回家，还有一部分人为了方便又节省才坐大巴。票价已经翻一番了，没有人说贵，都希望安全、顺利到家。长路漫漫，上车以后各自逐渐安分起来，似乎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有的玩游戏，有的听歌，多数人仰在高靠上闭目养神，或者说是假寐。
　　 大家都有了“钱”，情，却在“富足”中洗出一片空白，露出很多虚伪。
　　
　　 2020年1月22日于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