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一个没有鼻子的人。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M城林立着大大小小几十座化工厂，白天时常能见到乌黑的烟从巨大的烟囱中徐徐冒出，走近了，呛人刺鼻。天气好的时候，天上也总是雾蒙蒙的。工厂附近的小河流也不复往日的清澈，成片的垃圾浮在上面，滚烫的工业废水从管道中排出，渐渐同河水混为一体。一日日的，河边一丛丛的野草枯萎了，河里的小鱼仔也翻了白。
　　 我在家附近的一家工厂里当会计。每天清晨，伴着机器的轰鸣声，打卡进厂，泡上一杯浓茶，然后开始一天的对账生活。我在这里三年了，初时的新奇早已消逝不见，剩下的则满是对生活的无奈与妥协。
　　 这厂是一对夫妻开的，两人低调、谦和，一看就是文化人儿。平日里，出双入对的，感情应该也不错。工作期间，我还没听他们吵过架。两人有个5岁的女儿，叫慧慧，扎着羊角辫，眼睛大大的，很有礼貌。可能平日里俩人都太忙了，厂长就给女儿买了一只猫。每天下午，那小女孩就会带着自己的猫咪，在厂子外面的空地上玩上一会，等着爸爸妈妈带自己回家。
　　 那只猫通体全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我逗过一次，叫得很凶，险些被挠伤。慧慧见了，奶声奶气地吼它，我当时听了只觉得好笑。没想到那猫竟十分灵性，很快就收了爪，蔫蔫地窝在她怀里。小丫头倒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懂礼。
　　 我在厂里没什么朋友，偶尔闲下来，就看看武侠小说，打发时间。厂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不知从哪听说的，竟跑来向我借书。一来二去，倒也算是相熟了。赶上他还书的日子，我们俩还会一起下班。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慧慧。
　　 有次我下班迟了，还撞到他俩吵架。待我走近，小伙子气呼呼地走了，慧慧则在一旁，抱着猫，冲我甜甜地笑。我却有点笑不出来了。那猫的眼睛瞎了一只。
　　 时隔半个月，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间厂房里发生了爆炸，受伤最严重的竟是我那小书友。我去医院看过他两次。一次，他躺在床上，脸上裹满了绷带，不肯瞧人，只呆呆望着窗外。第二次，恰逢医生给他换药，我在门口望了一眼，眼泪就下来了。以后？他还有以后吗？
　　 厂里议论纷纷，说那娃当时是在搬运易燃化工品，突然一只猫窜了进来，人重伤，猫也没了。他们说都是命。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