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感动】母亲最后的日子(散文)
一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之间,母亲已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
印象中的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总在我们身边,嘘寒问暖,唠唠叨叨。母亲最后的两年一直在和病魔作斗争,病中的母亲也时常关心着我们每一个子女,在几个儿女身上,总有操不完的心,尽管儿女们早已长大成人。
记得2008年国庆节,我搬迁新居,叫家里人一起吃顿饭。那天母亲饭后感觉有些不适,一直不停地呕吐。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就带母亲到县医院去做胃镜,并做了切片病理化验,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报告出来的那天,我早早就来到了县医院,心情忐忑不安。最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出来了,确诊为食道癌晚期。由于母亲年岁已高,我们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做保守治疗。
母亲性格开朗,在病房里有说有笑,精神很好,没有一点化疗期间的悲观情绪,还吵着要吃金鱼、红烧肉。邻床是一位小媳妇,三十出头的样子,叫槐花,患的是子宫癌,已经做了子宫切除手术,正在接受三期化疗,可能是因为化疗的缘故,头发都落光了。脸色煞白,面容憔悴,看着我母亲吃饭的样子很是羡慕,说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吃多少吐多少,丈夫在一旁也是唉声叹气。母亲说,那哪行!不吃东西怎么跟病魔斗?第二天,我按照母亲的要求,准时送来了红烧肉。母亲执意要分给槐花一半。母亲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你看我,吃什么都香。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槐花勉强夹了块红烧肉,送到嘴边时又有了作呕的感觉,几经反复终于艰难地咽了下去,眼里憋出了泪水。母亲开心地笑了。吃了饭,槐花精神也好多了,下床去卫生间,戴上个波浪型的假发套。刹那间,我眼前一亮,简直是判若两人。我很惊讶,原来槐花这么漂亮。
二
一个月后,母亲接受第二次化疗。情况发生了变化,母亲精神变得很差,显然是药物在起作用,母亲总是昏昏沉沉,不想说话,偶尔也会问一下,前湾的秧插了没有。恶疾的打击,已经让母亲难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说笑了,精神似乎一下子跌入低谷。
第三次化疗时间到来的时候,母亲是死活不同意,说,你看我在家好好的,能吃能喝,又能下地干活,哪要去医院,那个地方就是要钱要命的。父亲说,每次化疗回来,母亲身体都会更差,有一次坐在椅子上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恢复得好一点,就别去遭那个罪了。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我把这个情况跟主治医生进行了汇报。医生说,根据你母亲目前的情况,也可以在家休养,但有什么情况,要及时来医院治疗。
母亲有个爱好,爱打麻将,村里的小媳妇们每天下午总爱跟母亲玩几圈,听说母亲还经常能赢,但母亲每次都把会赢的钱又还给了别人。母亲说,你们家困难,孩子要上学,丈夫在外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自豪地说,我儿子是开银行的,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大家都清楚,母亲不是不心疼钱,而是见不得别人家困难。我每次带回去的饼干水果什么的,她也会分一些给别人家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母亲打麻将时晕倒。父亲把我们几个儿女叫回去,流着泪说,再要这样下去的话,你妈非死在麻将桌上不可。
三
这几年,农村收割稻子都实现了机械化,门前的场地也就用不上了。父亲就开辟了一块小菜园,种上各种蔬菜。平时我们周末回家的时候就带上一点。多余的就用脚蹬小三轮拉到集市上去卖。母亲有时也帮忙浇水施肥。有一次回家,我看到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给豆角浇水,很是生气,冲母亲发火,你能不能歇歇?能卖几个钱?要是磕着碰着,别人还以为我们做儿女的不孝。母亲很委屈,不说话,眼里满是泪光。父亲避开了母亲,说,你妈没多长时间了,想干吗就让她干吧!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喝口水都要吐。大冷的天,母亲突发其想,吵着要吃西瓜,我赶忙回县城去买。下午吃的时候又说不够甜,要加点糖。我用小汤勺舀了一点点西瓜汁,小心翼翼地送到母亲嘴边,母亲刚喝下去,马上就全部吐了出来。父亲笑着说,她哪儿是喝,是嘴馋。
我增加了回家的次数,不回家的时候,也会打个电话,问母亲吃什么,吃多少。再后来,哥哥嫂子也经常给我打电话,把一些关于母亲的不好的情况告诉我,但总会瞒着父亲,因为父亲怕影响我的工作。确实,那段时间我也没心思工作,心总是悬在半空,总是时刻记挂母亲的安危,每一个电话都会让我心惊肉跳。
母亲已经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疼痛难忍,说不想活了,不如早死了好。听说得这种病的人,喝凉水会很快就死。有一天半夜,母亲竟然偷偷下床,喝了一大碗凉水,而且一点都没吐,当然也没有出现那种结果。看着病榻上的母亲,我们都很难受。父亲对我说,能不能买点药,让母亲少受点罪。我去找了医生,医生说,像你母亲这种情况,用药也只能减少一点疼痛,可是生命可能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尽管不愿看到母亲如此难受,但也更不愿看到母亲这样快的离去。医生说,要不,就来医院吧。这下子,父母亲更加反对了,死,也要死在家里。
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父亲笑着说,你妈这两天真乖,不吵,也不闹了。我和父亲坐在床边喝着酒,有说有笑。母亲伸出右手,弯曲五指,做酒杯状,艰难地送向嘴边。父亲笑了,说,水都不能喝了,还要喝酒。我们都笑了。我们都很清楚,母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临回城时,父亲送我到门外,问我,你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我说,可能真的没办法了。父亲叹口气,去准备吧。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拉着满满一车爆竹和草纸送到家里。坐在母亲床边,拉着母亲干枯的手,我轻声喊,妈!母亲听见了,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紧闭的双眼再也无力睁开。父亲说,时间不早了,你妈让你回去呢。我一口气跑出老远,放声痛哭。
等我再次赶回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穿戴整齐,移到门板上。我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像个婴儿似的,呢喃:“妈……”
母亲就这样走了,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母亲走后的这些年,我常常梦见她。虽然我从不迷信,但也会叫上妻儿一起去坟上烧纸钱,希望母亲远在天堂没有病痛,一切安好,也希望她能保佑后代平平安安,保佑父亲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