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喜筵(随笔)
中国人喜筵多,譬如饼仪之喜、乔迁之喜、寿诞之喜、婚嫁之喜、子女升学入伍(有人家儿子退伍也算上)之喜……这也喜那也喜,可谓目不暇接咯。可还有一种,明明是该慎终追远恸哭流涕的,也美其名曰“白喜事”。也对,脱却旧皮囊,来世总还有更好的期盼——为富为贵,或仙或佛。
喜筵往往就是一面镜子,或多或少折射出冷暖人情和炎凉世态。前清梁晋竹曾记载湖南麻阳县某地红白喜事的概况“……只送份金,始于一钱而极于七钱……一钱者食一菜,三钱者三菜,五钱者遍殽,七钱者加簋……一菜进……高唱曰:‘一钱之客请退’,……三菜进,则又唱:‘三钱之客请退’,……五钱以上不击,而客已寥寥矣。”如此泾渭分明,客分三六九等,终使绝大部多数客人心怀惭恧,到底有违祥和。
很多年前我从一家权威报纸上得知,好像是湖北某个地方,一对农民夫妻因为穷困拿不出礼敬而受尽娘家兄弟姐妹奚落与羞辱,遂双双奔赴黄泉。当然这只是个极端的个例,主要在于两人极差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礼教杀人”总是不争的了。
说来惭愧,有时候我真的不胜其烦,皆因分身乏术(一天之内,须得赶几个场子),更因囊中羞涩。没办法,人活一张脸,人情世故终须顾及的。最可怕的就是那些“知交满天下”的“豪门望族”,高来高去,喜事特别多。例如某户人家两年之内寿诞、搬家酒,两个儿子结婚,外带二个孙儿面世,总共办了六回喜筵。可怜“神仙办事,累及小鬼”。而我又不幸与其相邻或者相亲,直害得我勒紧裤带充门面,接下来好些天都“吃糠喝稀”。
有人说:“只要你做得起,我就吃得起!”好,够豪气!我佩服“你”,我恭喜“你”,恭喜“你”生活优裕,脱离了“社会底层”,成为了“人上人”!只是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哟!
其实操办喜筵,更多的是民风民俗所致。有些地方蔚然成风,乐此不疲。即便某户人家确实没有“喜事”可做,再不济孩子七岁八岁十几岁,总会有热心的人们撺掇着办他个十桌二十桌,人家乐意吃饱了撑着玩儿,轮到你说三道四?
然而随着生活水准的不断提高,特别是拆迁征收以来,渐渐地就走味了,变成了互相攀比乃至于炫富了。动辄吃着山珍海味,喝着茅台五粮液或者1573酒,抽着和天下香烟。三几天下来,倒贴十万,二十万甚至于大几十万的事情不算少见。我通常就想啊,出手如此豪绰,何不投入慈善和爱心事业,岂不有意义多多!?
行文至此,我又想起来两件事情。其一,一对拆迁夫妇(我认识其女儿女婿)合办百岁寿诞,原本想法不大--就打算赚三五万余羡罢了。后来自己觉着实实有辱门楣,最终倒贴了三万多元了事.
其二,多年前我听说某个地方出了个富且贵的大人物,回乡给老父亲操办寿诞。一里之外排起仪仗队,夹道欢迎客人;随喜一份礼金,东家即回赠双倍的红包。气势够足,够豪气吧,可笑最终办得有头无尾!因为他太高看了乡邻,也证明了他到底还不是富甲天下!我原本以为这只是玩笑话而已.不曾想早两年,我结识了一位朋友,恰恰是那个地方的,他说确有其事。
曾几何时,喜筵竟然沦为了敛财的手断了。这样的事情委实数都数不过来,名目繁杂,“别具匠心”,特别是某些现任为官者(贪污受贿索贿别当另论)脸皮堪比城墙厚。我认识某官及其亲弟。某天其弟父子俩和我聊天谈及官员敛财时,少不更事的儿子说:“……我伯伯总还算不喜欢做事吧!”
“还不喜欢做事!一个五十岁寿都做了三回,进五十、满五十、出五十,哪一回让人白吃不收人情?……”,父亲反驳道。
好个“堂堂正正”,直教人喷饭不已!
更有脑洞大开的奇闻轶事。大抵十八九年前,一家权威纸质官媒(不记得是不是《湖南日报》)披露,大致情形是这样的:
某天三个人聚在一起侃大山。有感于他们书记家好久没办过喜筵了。
甲说道:“听说早几天书记家的母猪下了窝猪仔,我们去吵他一回,好不?”
另两人立时随声附和,当即约定三人就地分散广发邀约,明天采买,后天会餐。
届时书记府上热闹非凡,席开二十余桌。杯盘狼藉之余,众人纷纷“买餐票”,却不知名目何在,只落得相顾一笑!
除却私心杂念,人们以为办喜筵,无非图个热闹,无所谓赚与贴,礼尚往来而已。其实不然。那些礼敬之资,腾来倒去就好比一碗水在两个碗之间反复流转,时日久了便被蒸发殆尽。赚的只是生意人和经办人。
其实我素来不拒绝美味佳肴,更不反对增进友谊,尤其不认为谁谁谁赚了我的人情钱;我仅仅以为别人家操办喜筵,只是逼着我愿意不愿意吃贵一点的盒饭而已。所以我宁做千回客,不为一回东。我之所以不愿意操办喜筵,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其一,我潦倒落魄,吃了上顿愁下顿,实在倒贴不起;再者,我生性死要面子,实在硬不下心肠从中抽取那么一点点油水。
2020年3月2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