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芳】燕在我家住(散文)
“你看这两只小麻雀,真想让我打它们”,我还没有起床便听到父亲在院子里嗔怪。
穿衣整装,走出屋门。慢慢舒展的朝阳已与黑夜握手告别,蓬勃着、光亮着,欢喜着,洒满了庭院。两树杏花洁白如雪,浓浓烈烈地在春光里绽放。晨风微起,偶见花瓣零星飞舞,飘飘拂拂静落尘土,漾起的淡淡清香,是春天里特有的味道。
我仰望着房顶上母亲的一方小菜畦,一根根葱叶在缕缕阳光的穿透下,泛出黄盈盈的嫩绿,那竖起的葱头上顶着粒粒饱满的小白籽,如盛开的小白花,是一大片清新的景,醒目地映入人的视线内。忽地,两个黑白相间的小精灵从葱头上掠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去弄清是什么东西,父亲的声音又在院子里响起“真可恶,我非把这两只小麻雀赶走不可!它们把我的燕子欺负走了……”回过神来,只见父亲正挥舞着大扫帚在院子里追来追去。看到父亲的样子,我不禁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有了疫情后,一直不见燕子的影儿。你爸以为燕子出了意外,回不来了,或者是不想来咱家了,眼看咱院子里的杏花一天天地往下落,去年的燕窝至今还是空荡荡的。你爸这些日子天天在絮叨‘今年的小燕子为啥还不来呢?’,我听都听烦了。”母亲一边在厨房里忙活儿,一边向我诉说。
“好不容易听到燕子的声音,这两只小东西又跟燕子过不去,自己不搭窝,非得赖在燕子窝里不走,让燕子在屋外游荡,它们倒过起了太平日子。我非把它们轰走不可!”父亲气喘吁吁地边追边咬牙切齿地说。但他哪里追得上那长翅膀的小机灵鬼?两只麻雀飞飞停停,停停飞飞,一会儿跑出院墙,一会儿飞到房顶,一会儿落在树梢,好像故意和父亲过不去似的,死缠烂打地硬是不肯离去。我在一边儿盈盈发笑。真好!
徐徐清风不容我错过花开的清晨,父亲仍在追赶他讨厌的两只小东西。我走出大门向西拐,便是一条水泥宽路,盘旋着伸向村后的山脚。路两边是错落无致的墨绿的麦田,一块儿一块儿的油菜花,浓妆艳抹地镶嵌在单调的田野上。金黄的颜色一团团地紧簇在一起,热情而奔放地吐着浓郁的香甜味儿,成了蜜蜂闹嗡嗡的乐园,乡村的春天越演越烈。
几枝迎春花在山脚下举着清雅的蓓蕾,我忆起了格外喜爱小燕子的爷爷。才刚刚过完年,他就乐呵呵地张着没有前门牙的嘴巴,仰着脸一次又一次地朝天空看。我问他为什么总看天时,他嘿嘿道“燕子快来了”。我笑爷爷像小孩子一样的天真。爷爷一遍一遍地回复我:“燕子一来,咱们的屋里和院里都没有了蚊子。”当春天真正来的时候,爷爷便天天开着屋门,盼燕子在屋里搭窝。把窝安在屋里的燕子,不检点也毫不羞涩地随意拉屎,与燕窝对照的地面上,总是一摊又一摊的堆积着燕屎,爷爷隔三差五地用铁掀和笤帚,打扫了一次又一次。但每每刚到爷爷的屋门时,仍有一股难闻的鸟粪味儿呛透鼻梁。我责怪爷爷太过于宠爱燕子,把人住的屋变成了鸟住的屋,说话间流露出对他的嫌弃。可爷爷依然一张喜悦贴在脸上,不恼不愠,不紧不慢地说“燕子住在我屋里,我晚上才能睡着觉。”
几只小燕子斜飞在爷爷的话音里,我端详着它们简单的羽衣,那黑黑白白的颜色,是迎春花笑脸相迎的原因。它们忽高忽低,在田野里蹿上蹿下,唤醒着朵朵桃红和片片梨白。“飞来燕子寻常事,开到李花春已非”燕子不仅仅只会吃害虫啊!我凄然地回复当年爷爷的话。
“这两只小麻雀真死皮癞脸,咋也赶不走它了!……”转了一大圈儿回来,父亲仍在愤愤不平地嘟囔。
我笑吟吟地说:“爸,你别追了,白费力气。这小麻雀准是和燕子相处惯了,不舍得离去,随它们的便吧!”
“那怎么会行?它们不出一点儿力气,就白白有了窝,把燕子撵得没处住,我就是看不惯这类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父亲还在生气。
“燕子还不嫌弃和麻雀同住呢,你操啥心?”我再次笑父亲的多管闲事。
满头大汗的父亲把手中的扫帚停靠在屋檐下,不再追赶他口口声声恨之入骨、好逸恶劳的小麻雀,只是眯起眼,歪着头朝屋里看了看搭在房梁上的燕窝,脸上红黑色的皱纹变成了九月里盛开的菊花,一道一道地绽放着甜。
我这才注意到,燕窝里探出了几只黑色的小脑袋,发出嫩嫩的啁啾声。然而,燕子屎还是一堆堆地往地上掉,只不过,地上多了个塑料盆,是父亲专门放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