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打油诗家选读
　　
　　 打油诗最早起源于唐代，以后瓜瓞绵绵，流传于民间。不断发展，表现出活跃的生命力。打油诗类似顺口溜的俚俗诗体，不太讲究格律，也不注重对偶和平仄，但一定会是押韵的。打油诗通常是五字句或七字句组成，通俗易懂，富于诙谐幽默风趣逗人的趣味性，常被用来对社会百态，有时暗含讥讽，也可以作为谜语。
　　 其实做好打油诗也很需要文学才华，要机智灵巧，善于应变，随口就来。没有这个功底，那是写不好打油诗的。相传由中国唐代民间作者张打油就很有名。他最著名的就是那首《咏雪》的打油诗: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全诗描写雪景，由颜色而及神态却不见一“雪”字，却写出了雪的形神特征，本色拙朴，风致别然。轻松悦人，广为传播，无不叫绝。成为后世打油诗的代表。
　　 张打油还有几首打油诗也很出众。一年冬天，一位大官去祭奠宗祠，见大殿墙壁上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
　　 六出九天雪飘飘，
　　 恰似玉女下琼瑶。
　　 有朝一日天晴了，
　　 使扫帚的使扫帚，
　　 使锹的使锹。
　　 大官顿时大怒，下令缉拿作诗人。左右便将其平日喜作这类诗的张打油抓了来。为了证实该诗是否张打油所作，大官未急于治罪，而是令张再作诗一首。那时安禄山兵困南阳郡，张打油便以此为题，脱口吟道:
　　 百万贼兵困南阳，
　　 也无援救也无粮。
　　 有朝一日城破了，
　　 哭爹的哭爹，
　　 哭娘的哭娘。
　　 两首诗如出一辙，大家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这位大官也被惹笑了于破例饶了张打油。明代陆永伯有一首《咏雪》也很有意思：
　　 大雪纷纷下，柴米都涨价。
　　 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儿怕。
　　 把大雪天的生活情景描写得很是传神。
　　 下边我精选一部分古今的打油诗，与诸君共赏：
　　 宋代广东有一为夫送饭的老妇，是个地道的乡巴佬。送饭途中遇到苏东坡挑逗性的诗句戏弄，苏诗笑她说:
　　 蓬发星星两乳乌，朝朝送饭去寻夫。
　　 老妇面对苏东坡应对自如，反唇相讥，出口成诗，立即随口答道：
　　 是非只为多开口，记否朝廷贬汝无？
　　 老妇人这两句打油诗揭了苏东坡的疮疤老底、还有劝告的含义，戳到了苏东坡的痛处。无言可对。
　　 清代有个新嫁娘，众宾客酒足饭饱之后，开始大闹新房，欢声笑语，热浪阵阵，直至深夜，还逼新娘吟诗一首，表达新婚之夜的感受，才肯离开让新娘安睡。这真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新娘马上口占一首:“谢天谢地谢诸君，我本无才哪会吟?曾记唐人诗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一吟，非同小可，立刻产生轰动效应。众宾客哗然大笑，乐不可支，都说“好，好!”有的说:“新娘急了，时间宝贵!”说着乘欢而散。此诗妙在末句，虽为引语，但此时此地，别有新意，个中奥妙，当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当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明代大才子解缙年少得志。那天下雨后他大踏步走在大街上观景。兴许是太开心了，结果“啊”地一声，才子滑倒在潮湿的地上。“哈哈哈哈……”街上的人见状全都大笑。解缙爬起来，拍了拍打湿的衣裳，出口念道：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
　　 跌倒解学士，笑煞一群牛。
　　 自己摔倒了，要怪是春雨像油，才会滑得让我解学士跌倒，再笑笑那些笑的人都是牛。解缙这诗又是解围，又有点抖机灵，逗得大家伙更加乐了。
　　 明代的帝王都爱打油诗，解缙就经常被朱元璋喊去做打油诗开心，陪伴在帝王身边，需靠很有急智的。有一次朱元璋想考考解缙，便说他有位妃子昨夜生个孩子。解缙马上奉承道：“吾皇昨夜降金龙。”朱元璋眼神一凛，“是千金。”解缙头一点，不假思索地说，“化作仙女下九重。”暗中松了一口气。谁料朱元璋摇了摇头，叹气说，“可惜死了。”解缙皱了眉，接道，“料是人间留不住。”朱元璋说，“丢到金水河去了。”解缙点点头，答道，“翻身跳到水晶宫。”每一句都是急智，若非心中藏有万卷书，哪能这么开卷有益？还有纪晓岚也是个聪明人。有次他参加皇亲老太太的寿宴，都要他吟诗庆贺，纪晓岚一上来开口就是：“这个婆娘不是人”，全场哗然，老太太的儿子们都想打他了。他又补了句，“天上王母下凡尘”。众人称妙。接住纪晓岚又吟出：“生的儿子都是贼”。啊，儿子们觉得非打不可了。他却笑眯眯的又补上一句，“偷来蟠桃献母亲”。大家都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请他入座。
　　 扬州八怪郑板桥有一天晚上，睡觉时，发现有小偷进来了。可他只是穷秀才，家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了让小偷知难而退，他信口念道：
　　 “大风起兮月正昏，有劳君子到寒门”。
　　 诗书腹内藏千卷，钱钞床上无分文。
　　 出门当心黄尾犬，翻墙莫碰兰花盆。
　　 夜深不及披衣送，收起雄心回家门。”小偷一听这些话，悄悄退出。
　　 那年长安城天降大雪，寒冷之极，一个吃饱了饭出来消食的潦倒文人见雪花飘飘，顿时诗兴大发，脱口道：“大雪纷纷落地，”刚念了一句，恰逢有一个升迁的官员经过听到了，感念皇恩浩荡，接口道：“正是皇家瑞气。”旁边一个卖防寒用品发了大财的商家也凑了一句：“再下三年何妨？”一冻饿欲死的乞丐听到了这句，心中大怒，也接着一句：“放你娘的狗屁！”这四个不同阶层的社会人士，一人一句凑成了一首打油诗：大雪纷纷落地，正的皇家瑞气。
　　 再下三年何妨？放你娘的狗屁！
　　 古代重男轻女是思想很严重，生男孩放到床上躺着拿玉给他玩，叫“弄璋之喜”；而生女孩就放到地上给片瓦，凑合着也算件喜事，只能叫“弄瓦之喜”，《诗经》里就有“乃生男子，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弄之瓦”的说法。南宋有个叫游必举的官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每次都请人来吃面。第三个生出来一看又是女儿，游必举看着仨千金垂头丧气，哪儿还有心思请人吃面，他不请客了。那时候吃面都是白吃，不像现在要凑份子，吃过两回面的朋友王中达这回没面吃生气了，便写了首诗打油诗送给游必举：
　　 往年生女必相邀，今度为何不见招？
　　 但愿君家常弄瓦，弄来弄去成瓦窑。
　　 都说“吃人家的嘴软”，王中都吃人家两回了。可嘴一点儿都不软，油嘴滑舌”的，牙尖嘴利又狠又毒。
　　 有个乡村教师夏天想吃茄子，便写了两句诗给学生：
　　 东家茄子满园开，欲与先生当一餐。
　　 学生母亲看到了有些不高兴，心想，不就是茄子吗，你想吃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还转弯抹角绕圈子！你不是要吃茄子吗，好！我茄死你！从那天起先生的饭桌上每天三餐全是烧茄子，直吃得先生脸跟茄子似的，都紫了！这天面对着一大碗烧茄子实在吃不下去了，欲哭无泪，先生哭丧着脸又吟两句：
　　 不料一茄茄到底，呼茄容易遣茄难。
　　 小鸡炖蘑菇是挺有名的佳肴，一个教书先生很想吃。绍兴人王少翁挺抠门，但面子上还要去送分礼。送礼时可巧先生不在家，王少翁便把礼物小鸡蘑菇交给他家人代转。先生回来听说有人送了只鸡，挺高兴，说那晚上吃小鸡炖蘑菇吧！家人说，炖蘑菇？那鸡可嫩点！先生说，嫩不怕呀，童子鸡才好吃呢！我看看这鸡……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因为王少翁送的这只鸡是只才出壳四五天的小雏鸡！
　　 先生一看，这还不够一口呢这！算了，这蘑菇还是留着吧，我佛慈悲。吩咐家人赶快把鸡给他送回去，并附打油诗一首：
　　 昨日蒙君惠只鸡，可怜离母未多时。
　　 劝君莫把牛刀试，留取笼中作画眉。
　　 此诗把王少翁羞辱了一顿。
　　 一次秦淮河的几个诗人到朋友家吃饭，本是件很愉快的事，有几个诗人觉得肉片太薄，吃得太不过瘾，就作打油诗戏曰：
　　 主人之刀利如锋，主母之手轻且松。
　　 薄薄批来如纸同，轻轻装去无二重。
　　 忽然窗下起微风，飘飘如入九霄中。
　　 急忙使人追其踪，已过巫山十二峰。
　　 又一人马上应和：
　　 薄薄批来浅浅铺，厨头娘子费工夫。
　　 等闲不敢开窗看，恐被风吹入太湖。
　　 看来这世上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还真不在少数。
　　 明朝时袁氏三兄弟为袁中道考取进士设盛宴庆贺，却忘掉了曾教过袁中道几天的蒙师刘福锦。刘福锦气愤不已，便在一纸条上写了“高塔入云有一层”一句，派学生送去。中道一看连说“失敬，失敬”，三人商定专门宴请刘福锦，马上下了请贴，上题一诗：
　　 高塔入云有一层，孔明不能自通神。
　　 一日为师终身父，谨请先生谅晚生。
　　 有一年广西三江县出了位进士，县官为他设宴庆贺，这回倒没忘了请老师，只是席间大家只顾称赞进士，却把他的老师冷落在一边，这位老师看来气量不大，阴阳怪气地来了首打油诗：
　　 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敝乡。
　　 敝乡文章数进士，进士跟我学文章。
　　 再来看这样一首白粥诗，是宋代诗人张谊写的：
　　 水旱年来稻不收，至今煮粥未曾稠。
　　 人言箸插东西倒，我道匙挑两岸流。
　　 捧出堂前风起浪，将来庭下月沉钩。
　　 早间不用青铜镜，眉目分明在里头。
　　 白粥其实就是稀饭。可见这稀饭实在太稀了，可以当镜子用。
　　 喝粥多补益人的身体，是许多人最好的早餐享受。作为最有特色的早点。陆游就写过一首诗盛赞喝粥的乐趣：
　　 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眼前。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可要是一天三顿顿顿吃稀的，小北风再一吹……任你再喜欢传统美食，也不愿做食粥神仙。而这世上偏偏有苦中作乐的人，他喝着稀粥还忍不住来两句诗的。有一教书先生描写自己喝粥：
　　 薄粥稀稀碗底沉，鼻风吹起浪千层。
　　 有时一粒浮水面，野渡无人舟自横。
　　 又有一村私塾先生和道：
　　 薄粥稀稀水面浮，鼻风吹起浪波秋。
　　 看来好似西湖景，只少渔翁下钓钩。
　　 古语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穷人之交才真正叫“淡如水”。明代江盈科《雪涛谐史》有个故事：一士人家贫，友人来访买不起酒。只能以水相待。他有些过意不去，出一上联自嘲曰“君子之交淡如”，藏一“水”字，以示歉意。而客人却不介意，对曰“醉翁之意不在”，而藏一“酒”字。贫士之交，难能可贵！穷人交不起酒肉朋友，即使有那个闲心也没那个闲钱。不过这也好，有人说这样才是君子，才不庸俗。“酒肉朋友”可不是个好词，一哲人就写过这么两句：
　　 美酒千杯难成知己，
　　 清茶一盏也能醉人。
　　 真正的朋友并不在于喝酒还是喝茶，而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酒喝酒，有茶喝茶。
　　 北宋相国吕蒙正早年贫居洛阳，一天上街时口很渴，看见路旁卖瓜的，口水流老长，可一摸口袋半文钱都没有，后来他看见道旁滚落一瓜，忙捡起来泥都没顾上擦吃得津津有味。吕蒙正觉得自己这么大学问还得在街上捡东西吃太不公平，肚子里自然怨气不小。觉得老天爷没照顾他，祭祀灶神时就用清水一碗供在灶神前，并奉上一首打油诗：
　　 一碗清汤诗一篇，灶君今日上青天。
　　 玉帝若问人间事，为道文章不值钱。
　　 吕蒙正后来中举做了状元，再后来又当了宰相，他要把以前受的委屈都补回来，专捡稀罕物安慰他那个饱经磨难的胃。这段时间吕蒙正特别喜欢喝鸡舌汤，一天不喝就难受，做这么一碗汤要杀鸡数百，鸡毛就堆在那儿，天长日久堆得像一座鸡毛山。吕蒙正再也不觉得社会不公了。越活越滋润，他在洛阳大量购置地皮，修建园林府第，还在当年捡瓜吃的旧址上专门建了座纪念亭。看来当官真是很堂皇。
　　 吴三桂镇守云南时，建功德庙。向天下诗人征集以庙中四大金刚为题征诗。有位文人看不起吴三桂的作为，他写了“题金刚”的诗：
　　 金刚本是一团泥，张牙舞爪把人欺。
　　 人说你是硬汉子，可敢同我洗澡去？
　　 一诗激怒吴三桂，马上被捉去杀了头。这是个因打油诗丢了脑袋的。
　　 我们再来看个诗写得对了强盗口味捡回条小命的。
　　 唐代诗人李涉夜过九江碰到劫道的，强盗头子正好是个文学青年，知道对方是著名的大诗人后，当即表态不抢他的钱财，但要他现场作首诗来。才思敏捷的李涉即吟诗一首相赠：
　　 春雨潇潇江上春，绿林豪客夜知闻。
　　 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强盗头子得诗大喜，反请李涉大吃了一顿，还和他烧香磕头拜了把子。
　　 朱元璋是乞丐皇帝，没有太高的学历，因此他的诗作打都是打油诗，如：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
　　 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朱元璋登基之日，忽闻一声嘹亮的鸡啼，以为祥兆，乃作《咏鸡诗》一首曰：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
　　 群臣目瞪口呆，认为朱皇帝接不下去了，不知当赞不当赞。只见朱元璋微微一笑，又吟道：
　　 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
　　 朱元璋也有些诗气概非凡，他未得志前到处流浪，一次在山边睡觉，夜半醒来无限感慨，冲口而出一诗：
　　 天作铺盖地作席，日月星辰拌我眠。
　　 通宵不敢长伸腿，惟恐江山一脚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