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正】大唐,孤独的王朝(散文)
一
翻开五千年的史书,大唐无疑是最壮丽的画卷;穿越浩渺的时光烟云,大唐无疑是最璀璨的星空。
大唐——一个神话般存在的王朝!
人人都说,大唐帝国,是历史天空中的一座不夜城。国土无疆,山欢水笑;政治清明,河清海晏;绝代风华,万国来朝;丝路飞天,潮生明月;诗歌王国,笙歌盛世……
然而,我总认为,大唐不是巨人,而是一个追梦的忧郁青年,他站立在蓝色星球的东方,在混沌中托负起一轮光明的旭日,它的肩膀太过沉重……
他宛如一个孤独的诗人,就像海子一样,歌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便化作一颗闪耀的流星,消逝在历史长河的波涛汹涌之中,然后便是——千年孤独。
逆着时光的隧道,漫步在唐代阡陌,再跨上一骑红尘,伫立在长安的城墙回望,我惊奇地发现——唐朝的君王是空前孤独的。
隋文帝开皇十七年十二月戊午日,一个长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男婴,在武功的李家别馆呱呱坠世了,他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是帝王界的大哥大级人物,他的文治武功,自古就为人们津津乐道。
诗仙乃他本家,而且天天醉熏熏的说酒话,暂且不论。我们且看诗圣和诗魔是如何评价他的。杜甫曰:“煌煌大宗业,树立甚宏达。”白居易云:“圣人有所垂无极。”诗人也许不懂政治,再看史学家是怎么说的。司马光曰:“太宗文武之才,高出前古。盖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著名学者欧阳修云:“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
把这些打个包,皆是文人华词。文人的言论是值不了几毛钱的,还是看看那些金口帝君是如何开言的吧。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曰:“欲安邦定国者,必悉唐宗兵法。”以往,我只道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想不到大汗居然还是一个学习型领导,意外了。朱元璋说:“惟唐太宗皇帝,英姿盖世,武定四方,贞观之治,式昭文德……”就连自视甚高的爱新觉罗.玄烨也对李世民顶礼膜拜:“朕观古来帝王,如唐虞之都吁咈、唐太宗之听言纳谏,君臣上下,如家人父子,情谊浃洽,故能陈善闭邪,各尽所怀,登于至治。”更为诧讶的是,台湾岛一个口里很难吐出“象牙”的高士也在唐太宗的膝下伏倒,称“他有许多奇情,使江山多彩,为人类増辉。”
好一个煌煌烨烨之君王,他一手独创的从谏如流、河清海晏、贞观之治,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我在惯看秋月春风之后,还是为他叹息:呜呼,纵然拥有千载功业,万里江山有何妨?仍然也摆脱不了“自古帝王人孤独”的怪圈诶!
李世民,他的一腔热血,从玄武门发动兵变的那个残夜开始,就被冷却冰封了。从此,在每一个血淋淋的梦境里,他的灵魂都会跪倒在父兄的面前哭泣。
大唐的天空是蔚蓝色的,而他心头的夜色,好重好浓,不仅笼罩了巍峨的宫阙,也弥漫了万户笙歌的大长安。
二
一代天皇巨星卒后,一位亘古以来罕见的旷世才女,也紧跟李世民的后尘,步入了寂寞的天空。那人,就是武则天。
这个出自商贾之家的并州女子,犹若横空出世,傲视天下须眉。去木为才、化凤为龙的是她,力挽狂澜、续航盛世的亦是她;骨醉王萧、创字改名的是她,凤凰来仪、上苑催花的亦是她,万国颂德、留无字碑的还是她。敢问古往今来,有几个枭雄豪杰能与武曌试比高?
我特不赞同我们王家的一位先贤对其的妄议。王夫之评价武则天乃“鬼神之所不容,臣民之所共怨”。我认为王老夫子有失偏颇了,是记恨武则天将王皇后贬为蠎姓吗?还是视女子当权耿耿于怀?我看他纯属是老年痴呆说糊话。陈胜云:“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齐天大圣曰:“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佛祖何时说过天空只许龙腾而不容凤飞了?
说起这个可令上苑百花在一夜怒放的奇葩女子,人们往往是七嘴八舌是是非非的。然,是也好,非亦罢,在我眼里,她就是李世民一迷妹。李世民是千年孤独哥,她则是万古寂寞妹。
她为了以求李世民的青睐,不惜冒着身家性命去驯服“狮子骢”,终究也只落得个荳蔻年华伴青灯。她以一首《如意娘》拨动李治的心弦,又与李治联手扳倒根深蒂固的“关陇集团”,精心导演“赤雀数万集朝堂”之“顺应天意”,最终登基称帝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帝业成,朱雀飞。
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孤独的女人。难以想象,做为一个母亲,她是如何能够从亲情的残酷博杀中煎熬过来的。她膝下四子两女。长子孝敬皇帝李弘,被她视为掌权之障碍,上元二年,李弘猝死于合璧宫绮云殿,年方二十有三。《新唐书》称,李弘之死乃被她鸩杀。次子章怀太子李贤,容貌俊秀,才思敏捷,深得李治喜爱,最终,还是为霸为权,被她逼令自尽,终年二十九岁。三子唐中宗李显,虽非死于她手,景龙四年被韦皇后与安乐公主毒死,时年五十有五,悲惨也。四子唐睿宗李旦,虽得始终,却也是两次登基,真正尝过帝王滋味的只有两年时间。长女安定思公主,搞不清究竟因何早殇,则被她用为了权谋争斗的工具。次女太平公主,深受其宠爱,权倾一时,可悲在四十七岁那年,被亲侄儿李隆基赐死。
无语啊!空前孤独的女子,怪不得她以一块无字的墓碑终结一生。无字碑至今仍然竖立在乾陵之前,几千年过去,它默默无语,任顶上霞飞云流,孤独地经受风吹雨打,月沐星浴,那是一种怎样的寂寞呵!
榭水楼台,花前月下。
让我们把目光定格在天宝四载。华清池畔走来了一对绝代双骄。男的龙姿凤瞳,器宇轩昂,仪范伟丽,风流倜傥。女的体态丰腴、凝脂胭华、霓裳羽衣,倾城倾国。
是的,他们就是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杨玉环。
这是一对羡煞天上人间的痴心爱人和艺术伴侣。李隆基不仅位置九顶,且生性英明果断,早期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开创了大唐的极盛之世——开元盛世。更难得是他多才多艺,爱好琵琶、羯鼓,擅长作曲,作有《霓裳羽衣曲》等百余首乐曲。杨玉环不仅天生丽质,而且精通歌舞,尤擅长胡旋舞,身段飘摇,翻跃如飞,是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天生尤物。
按照现在的说法,李隆基就是一个大作曲家,杨玉环则是一个天才舞蹈家。只可叹繁华之后便是冷冷的秋,这一对艺术伉俪也难逃孤独凄惨的厄运。
天宝十五年,安史之乱爆发后,在一个月色凄迷的夜晚,在荒草萋萋的马嵬坡,因士兵哗变,杨玉环被含恨赐死。
从此,这一对曾经发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龙姿红颜孤单地行走在各自的世界。李隆基只能无比寂寥地看夕阳落下去又回来,天地间再无有惊鸿掠影能让鲜花含羞的舞者。
三
在唐朝,有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令人仰望却步,无法翻越。这座熠熠生辉的山——就是诗歌。
唐代,是盛产诗歌的帝国。有人说,在大唐,一草一木都关情,一风一雨皆是诗。漫步在长安城,你闭上眼睛只须信手一拈,就会逮住一个诗人来。如此说,未免有点夸张。但是,在大唐的疆土上,何处不是诗,哪里不飞歌啊!
你听,从遥远的边塞,从驼铃的丝路,从西出的阳关,从东去的大江,从吐蕃的雪道,从西域的大漠,哪里没有诗歌飘来?何处不匆匆着诗人的脚步。大唐王朝,满天是诗,遍地还是诗。
再也别跟唐诗比高低,却莫跟唐朝的诗人争名号。诗林中的每一幢小屋,早就名家有主了。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诗杰,王勃;诗狂,贺知章;诗家天子,王昌龄;诗囚,孟郊;诗奴,贾岛;诗豪,刘禹锡;诗佛,王维;诗鬼,李贺;诗雄,岑参……好不容易留下一个诗神,也被宋朝的苏轼抢走了。现在有谁还想去弄个头衔,在名片上炫耀一下,我看也就只剩下诗猫诗狗之类了。
我纳闷,唐朝为何成为诗的星空?思来想去,还是源于孤独。帝王是孤独的,诗人也是孤独的。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来看去,我总感觉李白是个流浪之人。我不知诗仙的故乡到底在哪里?有说他是甘肃天水人,又有说他从贝加尔湖畔的碎叶城浪迹而来。估计去问李白本人,他可能也道不明了,顶多给你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看看他流浪的足迹吧,今吟《蜀道难》,明天就《早发白帝城》,刚刚还在《送孟浩然至广陵》,转眼间又在桃花潭畔与汪伦相别离了。
他为什么流浪呀?他也是为了广阔的草原和梦中的橄榄树吗?不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流浪的人儿,心孤独呀!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根据我的看法,杜甫应该是个忧郁之人。我不敢说他患有忧郁症,但他心中的忧伤是明摆着的。对于他的诗风,我辈不敢妄加评论,但我总认为,诗由心生,如果他的内心不忧郁,又怎能形成独树一帜的沉郁顿挫的诗歌风格。他的作品被称为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就足证一斑。
杜甫,曾写过《茅屋被秋风所破歌》,可他自己也是寄身于由本人亲自搭起的草堂。十历五年,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一叶扁舟,载着五十九岁的诗圣漂向了天国。他留下了千古不朽的诗篇,只是走得太孤独了。扁舟向远——“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再这样胡扯下去,可能要遭人咒了。但是没办法,我还得说,白居易是个沦落之人。不要有意见,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白居易自己说的。浔阳江头,枫叶荻花,秋意瑟瑟。送客的白居易忽闻水上有琵琶之声叮咚传来,遂忘归一窥。但见一琵琶女,弹得一手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好琵琶,却也流落个江湖卖艺的境地,不由感叹:“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不就是说他自己也是一个沦落之人吗?
诗魔为何沦落?只因他心头有恨,胸中有伤哦!而且,他心中的恨,还不是一般的恨,而是《长恨歌》……
大唐,不朽的王朝。只因为你的不朽,所以你才注定孤独。不是吗?自你之后,看宋元明清,还有哪个朝代再度上演夜不闭户,路无拾遗的河清海晏?
大唐走了,前往西天取经的路上,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唐僧。大唐走了,在千山暮雪的寒江边,再也不会泊一孤舟,有蓑笠翁在独钓寒江雪。大唐走了,翩然起舞的霓裳羽衣、娇艳羞花的佳人从此不复,灿烂的诗歌从此便陷入千年寂寞。
芙蓉烂漫后,看夕阳西斜,恰似一钩清寒月;灞桥折柳后,望西出阳关,大漠万里无故人;贞观开元后,观潮起潮落,多少星辰化云烟。纵然有宋词元曲,亦载不动江山几多愁。
大唐——千年孤独的王朝。
儒雅星间人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