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新生】无声作家(微小说)
女人已经记不起男人是什么时间开始不说话的了,待她发现男人不再说话时,问题已经变得无法逆转了。
男人的嘴上不再说话后,却在网络、报刊上显得异常活跃,每一个帖子、每一篇文章都闪耀着思想的光芒,而且会倾倒一大片粉丝。谁也不会想到,那些闪耀着思想光芒的帖子和文章,会出自一个哑巴男人之手。然而,男人却真的不再用嘴巴发表任何言论了,不光是在家里,在单位也不说,每当有人同他说话时,他只是憨厚地冲人家笑笑,顶多给人家递上一张纸片儿,上面写着: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别人如果没什么吩咐,他便低下头来忙着自己的事儿,不再跟他人有任何交流。
男人虽然不再说话了,但不等于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交流,他只是转换了一种交流方式而已,在网络和报刊上,仍然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积极分子。那家伙,每一句话都能迸溅出一片火花,每一篇文章都能迷倒一大片粉丝。在那个谁也不认识谁的虚拟世界里,男人无疑是一个思想领袖,或者说是某个小圈子里的盟主,而且是那种能够一呼百应的盟主。
我和这个男人曾是交往多年、无话不谈的文友,当我真切地感受到男人不再用嘴巴说话时,曾经愤怒了很长一段时间,心底里曾用最恶毒的语言骂过这个男人。男人知道我在骂他,也非常理解我为什么骂他,他只是那么憨厚地一笑,随即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我不想说话,并不等于我不理你,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可以通过短信、QQ或微信跟我交流。看完短信后,我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狠狠地发了一条短信:装,看你能装多久?
男人再次朝我憨厚地一笑,打了个再见的手势,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我感到有种莫名的失落!真是奇了怪了,他可是我无话不谈的文友啊!现在怎么啦,咋就突然不肯说话了呢?我就不信这个邪,发誓要弄清男人不再说话的原因。于是,我蹲在跟男人挥手再见的地方,打开手机QQ,一连发出了二十个:为什么?结果,男人只在QQ上回复给我十个字:不为什么,只因言语招祸。我锲而不舍地问:能招什么祸?他回复我:别问了,你嫂子嫌我说话不中听,既然说话不中听,我就干脆当哑巴算了。其实,无声世界也还是蛮奇妙的。
奇妙个头啊!我愤愤地回复他。
别这样,咱们这样交流不也蛮好的吗?他耐心地劝我。
我只想弄清你为什么不肯说话,我想知道原因。
看在咱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
我发誓,绝对不告诉别人。
十天前,你嫂子的同学打电话让我帮他批几十方木材采伐计划,我说我没有那个权力,再说已经过了采伐期,谁也批不来。你嫂子那位同学就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那意思是把我当成一个贪官来批驳的。我一气之下,挂了那个电话。你嫂子就非常不满,说我不待见她的同学。我说我跟她那同学解释不清楚,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口舌了。你知道你嫂子当时怎么收拾我来着?她说:你不想跟我同学浪费口舌,那你就去死吧。我说让我现在去死,似乎还早了一点儿,至少要到七年之后才能放心去死。你嫂子怒气冲冲地问我,为什么要到七年之后再死?我说我还有两个任务没有完成,一是偿还房贷,二是供两个孩子读书,现在去死,便断了还房贷和孩子读书的经济来源。没想到你嫂子仍然不依不饶地吵骂不休,我怕惊扰邻里,只好闭口不言。就这么一闭嘴,便换来了十多天的安静,我想就这么一直地安静下去。
听了男人的一番话,我真的无言所答了。
男人的嘴巴是不再发表言论了,但是他的思想并没有静止下来,单位上的事情,照样做得井井有条。举个例子吧,那天,牛主任让他起草一个工作计划,话刚说罢,男人便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工作计划递给牛主任,牛主任接过去一看,正好同他想的一样。
男人自己也认为,他在单位和家庭里都是不怎么起眼的角色,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说话的必要,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他正好可以省下说话的时间,踏踏实实地写点儿东西。他就这么无声地写了半年,居然写出了上百万字的文学作品,被圈子内的读者公认为知名作家。
那天下午,市内一所学校的团委书记想请那位名叫“残哥”的作家去给文学社的学生们讲上一课,因为找不到残哥的联系电话,便联系到我,让我帮他们请一下残哥,我笑着回绝了他们:你们想请的这个人,是个不会说话的无声作家。校团委书记疑惑地问:不会吧?哑巴还会写小说?
你说对了,他就是个哑巴作家。我笑着作答。
我心里却在说,残哥只是换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