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美容市场有一对能干又漂亮的姊妹花。姐姐葛丽华做美容美发学校，把广告打得铺天盖地，昆明市火车站一出来，就是她家的大型广告。妹妹葛丽芳做美容产品。而葛丽芳就是我的合伙人。她比我大十一岁，属猪，零四年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中年女人。
　　
　　 一
　　 我们第一次知道彼此，是在香港XX瑞美容化妆品有限公司老赵的办公室里，那天老赵约葛丽芳聊产品，而老赵提前约见了我。他要我给他做一个美白产品的文案。他很喜欢就顺手放在办公桌上。我知道他后面要见葛丽芳，就离开了。
　　 下午我的手机就打进来一个电话，葛丽芳的。她自我介绍，说她是一个资深美容公司的老板，并说是老赵介绍她找我的，要我给她做一个产品文案。
　　 我是在鸿渐轩茶馆里见到葛丽芳的，她穿一件黑红相间的唐装长马甲，一件纯黑色的打底衫，一条黑色长裤，看着精明又有内涵。葛丽芳的语速很快，不说废话。一来就直奔主题。我对她就有了初步的好印象。
　　 我喝茶，她喝咖啡。鸿渐轩那天人很少，略显阴暗的茶室，黑白光影效果的衬托，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我和葛丽芳坐在了那个临窗的位置。前边是一盆造型竹子，枝繁叶茂的。鸿渐轩就习惯用绿植作为隔断，似断非断，朦朦胧胧。
　　 她见了我，略微有点诧异，她以为我和她同龄，看我比她小那么多，玩笑说：“听老赵说你，我以为你和我们同龄呢!”
　　 我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她接着介绍了她的产品性能以及准客户群。
　　 我就大慨谈了几点我的看法，但我看她对我的谈话内容并不太感兴趣。几经试探，她才道出想找我合伙做产品。这可是大胆的想法。当时就吓得我大气不敢出。
　　 她接着说服我：“你看，你精于广告策划，我擅长选择产品，咱俩合作岂不是珠联璧合？秒杀一大片啊？”我想理是这么个理，可合伙做产品啊，多大的事啊？
　　 我说：“你说得这么好，完全超过了我的心理预期，你得容我考虑三天。”
　　 结果我睡了一夜，起床就给她打电话了：“葛姐，我考虑好了，咱俩就一起干吧。”当时我刚从贵州回来，急于找事做，处于空档期。另外我的性格也很急。她说的是合作的最佳情况，可遇不可求的，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先不要给老赵说咱俩合伙这事。”
　　 “为什么？”
　　 “他会和我绝交的。老赵想让你帮他弄他那一摊子，他会认为是我翘了他的行。我给他说只要你给我做个文案，他磨叽了半天才给了你的电话。”
　　 “老赵找我负责招商和样板市场，但我发现我和他性格快慢差异太大，我已经和他谈过了，让他另找人做，我做不来。他那市场，除了我昧着良心，拿样板市场的广告费返点之外，我就赚不到钱，他更赚不到钱。他的慢性格，市场不会等他反应过来。”
　　 就这样，我和葛丽芳开始了躲开老赵，合伙做产品。且是边了解，边合作的合伙之旅。
　　 关于葛丽芳的传说，我是在后来才听说的。她嫂嫂告诉我说：“葛丽芳是辞了昆明市XX大学的后勤工作，在校门口的炸鸡店干起的，风雨无阻地干了几年，才有资本走入美容市场的。”
　　 她哥哥给我说：“葛丽芳喜欢做的事情，说起风就是雨。她不想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总之葛丽芳是很有个性，优点很突出的一个人。这恰好是市场人员的先决条件。
　　 我们从最初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开始逐步了解、磨合。譬如选产品，譬如产品包装，譬如广告媒体选择……这些事我们都一拍即合，彼此谦让，能者多劳。充分地体现了互相尊重。
　　 我原以为她会“欺负”我，让我出资少一点，股份占比也少一点。没想到她倒很开明，出资比例各占百分之五十。这就让我对她就刮目相看了。也证实了我最初决定和她合作的眼光独到。
　　
　　 二
　　 葛丽芳身材很苗条，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六岁。她的脸上，我可以看出双眼皮是埋线做的。其他的我看不出来，也不探究。她说话很快，思维敏捷，思考问题也很快，特别反感磨叽。这让我庆幸我很快答应了她一起合伙，如果我犹犹豫豫，就会被她淘汰出局。
　　 她穿衣服很时髦，长袍短褂的，很少穿正装。做人却很正气，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有事说事。这和我很合拍。
　　 葛丽芳经常被库管主任杨姐忽悠去买衣服。记得合作的第一年冬天，她开着威驰车，却穿着一件在螺蛳湾买的白色羽绒服。那羽绒服样子还行，但质量就不敢保证了。我们一听说是杨姐陪她去螺蛳湾买的，就都不吱声了。她自己不服气地在办公室脱了羽绒服，提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仰头，一脸得意地问：“这衣服多好看！物美价廉。穿在我身上，谁敢说，这是不足二百个大元买的呢！啊？”
　　 我们都捂嘴轻笑，没人和她较真。
　　 过了几天，她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气呼呼地发火：“燕殊，你也不早一点提醒我，这件羽绒服就不能穿出去。丢死人了！”
　　 我赶紧扶着她坐下，并诱导她：“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她端起杯子，咕咚几口水，解了渴之后，才慢慢细说：“我今天被朋友约去吃饭，我停了车，去到包间，包间里很暖和，我就习惯性地脱了羽绒服，刚一脱，你猜怎么着？结果他们哄堂大笑，并问我：“哎，葛丽芳，你从哪个鸡窝里刚爬回来的？”她的劣质羽绒服掉毛毛了。你说，这羽绒服又不是我忽悠她买的，这事怪得着我吗？
　　 也不能责怪杨姐。葛丽芳自己动了脑筋思考后，才买的，怪不着人家杨姐。这也是葛丽芳的认识。所以，杨姐想过买衣服的瘾了，就找葛丽芳去，葛丽芳后来也觉得不能随便在螺蛳湾买衣服，才不和杨姐去了。
　　 杨姐对葛丽芳的讨好，那可不能简简单单地用一句“拍马屁”来可以囊括的。做了饺子给她送饺子，做了菜盒子给她送菜盒子……杨姐送啥葛丽芳吃啥。我看着都担心，怕杨姐心血来潮干预我们的业务，就杨姐的水平，把葛丽芳变成“昏君”，怎么办呢？
　　 结果，葛丽芳吃东西，仅仅只是吃东西。到了生意领域，杨姐一句话不合适，葛丽芳就立即吼她：“杨姐，你过界了嗷！”
　　 这就是葛丽芳。一个看似糊涂却精明到骨子里的女人。
　　 我越来越发现我找对了合伙人，我们都属于赚钱时，把钱看得很大，花钱时把钱看得很小的人。
　　 在那个夏天的筹备阶段，我经常半夜起来，坐在电脑前敲打睡梦中思考出来的灵感。打完再接着去睡。我熬了整整一个夏天，以致后来，一提起文字，就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我知道我是累到极限了。
　　 葛丽芳人很不错。她会忽然开车到我家，约我一起去吃个饭，喝个茶，聊个天，她再返回。过后回想，她不必非跑那一趟。她以这种方式表达她对我做文案工作的理解和慰问。有的地方她能参与的，我们就一起。
　　 她对公司其他人也这样，就是有能耐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公司效力。
　　 我们一起去广州，在火车站坐公交车，她刚一上车就被一个男孩一把抓走了金项链，抬起一脚就把那个男孩踹得趴在车门上。她看着那个男孩，那男孩见遇着行家了，犹豫了半分钟，转身一把将项链摔到她脸上，迅速摸索到车门，下车就跑。谁能料到葛丽芳的身手如此敏捷呢？
　　 葛丽芳坐公交车到玉溪出差，她后边座位的乘客是一个青年男孩。她上车时，他就坐在那抖腿，连带着葛丽芳的座位一并抖起来。葛丽芳转身向后提醒他：“你能不能不要抖啊？”他摘下耳机，眼睛向上翻了一眼，又沉浸在耳机中的歌声里了，葛丽芳回身坐着，感觉他抖动得更厉害了。葛丽芳忍无可忍，“忽”地转一个身，“啪”地一巴掌拍在椅子背上，小伙子的耳机都吓掉了，抬头看着她，她气势汹汹地骂道：“你抖什么抖？还有没有公德心？有没有一点儿教养？你以为这是你家吗？你尽情抖啊？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
　　 那小伙子被她骂傻了，全车人都在看着他和她，他一脸无辜样，大张着嘴，看着葛丽芳，葛丽芳骂完又转身坐着。那小伙子赶紧正襟危坐，把放在前排椅背架子上的脚悄悄取走了，再也不敢抖了。
　　 葛丽芳就是这样敢作敢为，爱憎分明的一个女人。
　　 在广州美博会上，她告诉我，今年要流行啥产品。我们就去展会上找这类产品的知名生产厂家，OEM该厂家的产品。OEM简称贴牌生产。这样互相牵制少，我们的市场主动性比较大。那一次我们选了一组美白系列，又选了一个治疗红血丝的产品，一组祛斑系列产品。到了策划阶段，她一句意见也不参与，绝对听我的。
　　 我们的印刷品都在黑豹印务公司做的，黑豹印务可以做烫金，或者烫银工艺，和广州的顶尖印务公司有得一拼。黑豹印务有四台对开的五色德国罗兰印刷机，这是相当有规模，上档次的印务公司，配备有一批熟悉设计理念的排版设计人员。像我这样，电脑水平不行，文字功夫不错的人。和黑豹印务合作，我可以利用他们的设计人员当我的“手”，抛开广告公司那种千篇一律的文字稿和产品设计，更不用掏昂贵的广告策划费。就可以设计相当有水平的宣传资料，我却只充当一个文字撰稿人和图形选定人。我经常在黑豹印务的设计室一坐就是一天，连续设计我们的产品资料。
　　
　　 三
　　 05年冬天一个滴水成冰的阴冷天，我们中午去外边办事回来，看到一个衣着讲究的老头，瑟缩在我们公司门面房南侧。
　　 附近几个美容公司的老板围着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老头一脸茫然……
　　 问他：“你家住哪里？你家里的电话是多少？”
　　 老头好像没听见地瑟缩着，看一下他们，又躲开他们的目光。然后自顾自地嘴里念念有词。整个状态都游离在眼下的情景之外。
　　 葛丽芳下车立即向那个老头走过去，然后拉着老头进了我们的办公室，这个行为我估计外边的老板每个人心里都思量过，但也许他们担心老头万一死在他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葛丽芳拉了一把椅子让老头坐下来，老板们站在门口看着。
　　 这个时候，隔壁的张老板走过来帮忙，他开始翻看了老头的外衣口袋，没发现纸条或者布条。又撩起老头的褐色罩衣和黑色棉袄，看白色内衣的前胸和后背，内衣和兜里也没找到任何信息。
　　 葛丽芳唠叨一句：“这样的痴呆老人走丢了，家人得多担心啊！”
　　 葛丽芳说着就让阿美去尚德路南边的马场子路买一碗面条，并给老头倒了一杯水。老头吃力地端着水，杯子就斜着溢水。葛丽芳直接拿过杯子，给老头喂到嘴边，老头喝了水，葛丽芳给他擦擦嘴。
　　 阿美把面端来，葛丽芳调好面，让老头吃，老头像根本没听见，一动不动。葛丽芳只得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吃，老头吃了半碗面，再不吃了。葛丽芳给老头擦了嘴，给他喂了水。
　　 葛丽芳手叉腰，焦急地偏着头想一会儿，决定把老头送到警察手里，否则真不放心他自己胡走。尚德路那天捡拾了两个冻死人的尸体。葛丽芳就给东大街派出所打了电话，警察来把老头领走的时候，葛丽芳还叮咛一句：“给老头找到了家人，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然后看着警察把老头搀着上车走了。
　　 葛丽芳唠叨：“真造孽。你说人老了，咋就糊涂成这样了？这老头，一看就出身于富裕家庭，那白衬衣，纯棉的，看着那么讲究。你说，我老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啊……”
　　 我们一脸茫然，无法作答。
　　 她给那个老头喂饭的情景很多年在我心里不去，我偶尔想起来，就有一种凛然正气在体内升腾。
　　 葛丽芳开车到红绿灯时，刚踩下刹车，就有勤劳的下苦人，拿着拖布，或者毛巾，来趁着停车的空档擦车，挣擦车费。葛丽芳每次不等对方开口，就把她兜里的零钱，或者搜刮车里人的零钱，递出去。不让他们擦一下车。
　　 乐善好施而又有同情心，是葛丽芳一贯的做派。这也是让她生意风生水起的一个原因。
　　
　　 四
　　 葛丽芳除了和我一起做生意，还热衷于给我美容。严格地说，是她拉我去当试用者。我们那年换色料，她说我唇形特别好，建议我去试用三号色料，她提前在太白路美容院安排了店长给我做，我不明深浅地去了。那个漂亮的女店长，说她姓张，叫小英。
　　 小英问我：“你麻药过敏不？”
　　 “我哪知道这个呀。”我躺在美容手术床上认真回答。
　　 然后她就拿出一根针，长长的，后屁股带管线的，我就看见她从我的唇角慢慢地扎进去，我感觉她把我的唇皮一点一点挑起来，然后把针头扎过去，针头钻得越来越深，疼得我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心里无数遍地骂葛丽芳：“你这个不要命的，把我忽悠来受这洋罪！”针钻到另一边嘴角了。小英才一点一点退针，退一下，注射一点麻药，退一下，注射一点麻药。打完下嘴唇麻药，打上嘴唇麻药就没那么疼了。等到她给我漂唇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可麻药能“麻”住我的时间太短，45分钟后，我的唇还没漂完，麻药已经失效了。小英后来的操作，我硬生生地挺着，疼死我了。我在心里骂了一遍葛丽芳，又骂了一遍葛丽芳。最后，在小英给我装消炎药片和消炎膏时，我已经神飞天外，糊里糊涂了。
　　 晚上，葛丽芳电话我：“你按时吃那个消炎药片，不要洗脸，每天早晚用消炎膏涂抹漂的唇，七天消肿了就好了。”我去涂抹唇消炎膏，我那嘴真像嘴了。肿大到两三倍的外翻嘴唇。我后来是闭着眼睛，凭感觉涂抹消炎膏了。好在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问葛丽芳什么产品的效果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