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八婶就神神叨叨压低嗓门对众乡亲叨叨：“你们听说了吗？钱家那个麻雀变凤凰全家人引以为傲的山妹疯了，前几天半夜三更自己在身上綁上了几块大石头，跳到水流湍急的人工渠道里投河自尽了，幸亏被人发现，及时救上来，可是被打捞上来之后却精神失常了，现在已经被送往精神病院救治……”
　　 大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三阿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瞪圆了双眼，老实不客气地大声说道：“你们别听她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大清早空口白舌在这里诅咒人家，山妹那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好端端会去自杀？又无缘无故的会疯掉，当心人家撕烂你的嘴巴。”
　　 我泪流满面地退到一边的墙角边蹲下来，懊恼自己那天晚上没有留下来陪伴山妹。
　　 我知道，八婶这次没有说谎，山妹是真的崩溃得了失心疯了。
　　 山妹和我同龄，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她打小聪明伶俐，勤奋好学，一直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一路披荆斩棘考上大学。到城里参加工作以后，经人介绍嫁到城里一户经商人家为媳。
　　 后来，山妹干脆辞掉工作，和爱人一起齐心协力并肩作战，把那份产业做得风生水起。这几年一连开了几家连锁店。小日子过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深居大山的麻雀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于是七大姑八大姨一窝蜂的都往城里涌，今天这个让山妹给帮忙安置工作，明天那个要求接济一下生活。山妹总是乐此不彼竭尽所能地帮衬着这些所谓的亲人。可山妹的婆家却不乐意了，打心眼里鄙视山妹的这些穷亲戚。尤其是在山妹连生两个女儿之后，婆家对她的态度更是180度大转弯。丈夫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天鸡蛋里面挑骨头没事找事。吵过闹过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夜不归宿，在外面包养起二奶，建立了家外家。
　　 山妹忍无可忍，收集了她丈夫所有的出轨证据，一气之下到法院申诉离婚。没想到判决结果还没下来，她那如狼似虎的婆家人找了一帮人把她们母女三个东西全部丢到门外，换上新门锁，让山妹有家不能回。
　　 山妹欲哭无泪，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双年幼的孩子投靠娘家来了。
　　 那天恰逢是中秋佳节，回到娘家，家里客厅里坐了两大桌的客人，是弟媳的娘家人。山妹跨进家门，没有往日嘘寒问暖的问候，更没有哪一个人帮她接一下手里的包袱和孩子。大家谈笑风生继续着他们的话题，对她们母女仨的到来视若罔闻，完全无视她们。
　　 山妹落寞地走近房间，安顿好两个孩子，感到身心俱疲，正打算上床休息片刻。他那不务正业的弟弟一脸不屑地推开门对她说道：“今天晚上这个房间我小姨子要住的，你看看你们娘仨是打地铺还是去住宾馆，请自便！平常你不是挺会数落人的吗？也是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呀！怎么今天见了我媳妇的娘家人连个招呼都没有，摆谱给谁看？你以为自己还是一言九鼎身份显赫的老板娘呢？”山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亲弟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只看见弟弟的那张血盆大口在一张一合，如同利刃破冰般的切割在她身上“嘶嘶”作响。
　　 山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母。她母亲把脸转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父亲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她吼道：“你不是有能耐吗？既然你自己要去法院起诉离婚，就自己想办法找退路。我告诉你，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这里庙小，可没有地方收容你们三个……”
　　 山妹踉踉跄跄走到床前，背起尚在睡梦中的孩子，痛心疾首地走出了那个没有一丁点人情味的钱家。都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这都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至亲的亲人啊！他们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风刀霜剑严相逼呢？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不愧是姓钱的人家，既然你们认钱不认人，那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即使是饿死了，也不会再来连累你们了……”
　　 秋风飒飒，泪雨滂沱的山妹带着两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十里开外的外婆家。想着舅舅一家曾经得过她的不少接济，这个时候应该会伸出援助之手。不会像她娘家人这么冷酷无情，落井下石吧！
　　 当山妹敲开外婆的房门时，外婆惊喜交加。可是看着外婆那张饱经风霜沧桑的老脸，话到嘴边又咽下。
　　 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舅舅舅妈对她们母女的到来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地对山妹说：“今天中午有贵客来访，既然来了，到时一起吃午饭吧！”
　　 山妹苦笑着点了点头。中午时分，舅舅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两桌子的菜肴招待客人。那些孩子雀跃着跑到饭桌前围坐起来。包括舅舅家自己的七岁的孩子也上桌了。山妹那个六岁的女儿见众多小朋友都上桌了，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可能是头一天晚上没有吃饭，便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烤鸭往嘴巴送。不料山妹的舅舅不由分说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手。凶神恶煞地对孩子说道：“真是没家教，客人还没到，你就吃上了，讨饭骨……”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山妹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狠狠地拍了女儿两巴掌，拉起女儿就往外走。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走到门外下坡路口，一条恶狗扑将过来，在她女儿的脚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连肉带皮，鲜血淋漓。
　　 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亲人冷落冰霜的面孔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呼天抢地地仰天长叹：“都说狗眼看人低，人不放过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一条恶狗都不放过我们孤儿寡母？我该怎么办？我该何去何从？老天爷，你难道真的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当我在电话里听到她泣不成声嘶哑的声音，我二话不说立马赶过去，把她女儿送到防疫站去打狂犬疫苗。折腾了半天返回她外婆家。我从她外婆房间看到山妹的时候。只见她两眼无神，面无表情，如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死不足惜，可我两个孩子怎么办？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惩罚我……”我把她拥入怀中，感觉她一直在瑟瑟发抖。我想把她带到我家里住几天，她又死活不同意。安慰了片刻，交代了她外婆几句，我便急匆匆地回家了。
　　 不料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趁她外婆睡着，在自己身上绑了两块麻石，纵身一跃跳到门前那深不可测水流湍急的人工渠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