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每个人都很难感觉到眼前的幸福，那是贪婪的心没有满足。满头白发老人，总是喜欢回忆童年趣事，觉得生命中遗失的、错过的才是最美好的。我要讲述的故事，悲剧发生在2017年10月某日。眼前的痛将让活着人颓废不振，万念俱灰。遗失的美好，只能在自暴自弃的追溯里。原点，没有鲜花盛开；没有红地毯；没有万人瞩目和掌声。只有她走向幸福的开端；只有她能活下去的最好依赖。那我就让时光倒流吧！追溯那句“别怕、有我在”。
　　
　　 一、一条没人想到的新闻
　　
　　 早上，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只有几个人没有到厂，大家一起坐在食堂的桌椅上闲聊自己的新闻。夏日风坐在旁边，一声不吭，默默地回味晚上写的那首情诗，总觉得有很多地方欠妥，就是找不到补救好句。想着想着，开工铃响了，大家都涌进车间，回到自己工位上。夏日风开的机器，离四川女工友代京的工位只有一丈远。刚打开机器，还没有坐下来，代京风急火燎地跑进车间，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差点就迟到了。大家都忙着开工前的准备工作，代京带着一种惊异的神色，走到夏日风的工位边。
　　 代京：“阿叔，胡九妹的老公死了！”
　　 夏日风听了大吃一惊，疑惑不解地问道：
　　 “什么，九妹的老公死了？前几天我还见到他了，他身体能打死老虎，怎么突然就死了？”
　　 代京还不到四十岁，和胡九妹是同村老乡，这里刚开厂她就来了，父母都在“劲风包装有限公司”做。胡九妹个儿只有一米五八高，较胖的矮女人，已经年过五十了。2016年在我们厂做，九妹的老公经常上下班开车接送她。他叫杨帆，个子很高大，一米七二，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五十擦边的人了，像刚满四十的人，爱穿体恤衫、牛仔裤，冬天爱穿黑色西装套服。不用说，年轻时肯定是个美男子。胡九妹年底有事提前回家就辞工了，当时，夏日风还劝她不要辞工。新年开工，她又来我们厂，老板知道年初没有太多事做，没有答应，她就去了劲风，和代京父母同一个厂，代京夫妇经常到劲风看父母。昨晚上，超越没有加班，代京去看父母，胡九妹给她讲述了老公死亡的经过。代京也流露出吃惊的脸色。
　　 代京：“开始我也不敢相信。胡九妹说：昨天中午，杨帆在家里做饭，突然煤气瓶爆炸，杨帆当场炸死了。”
　　 夏日风有点相信，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夏日风：“煤气爆炸会产生很大的冲气波，声音大，破坏力大，整个楼房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说不定邻居也会遭殃啊！”
　　 代京先撇了一下嘴，带有气愤。
　　 代京：“那里啊，隔壁都没有影响，是邻居报的案。据胡九妹说：钢瓶完好无损，家里的用具都没有损坏，人倒冰箱旁边，冰箱的门瘪了。人也没有明显的伤痕，脸上很干净，只有胸前的衣服上有一些黑色。”
　　 夏日风同杨帆、红杜鹃自珠海相识，算算已经十多年了，听到这个不幸消息，心里总是“咯噔、咯噔”跳得舒服。心里越发感到奇怪，煤气瓶爆炸，怎么房间的东西都没有损坏呢？时间过去很多了，不能光顾着聊天，要做事啊，就随便说了一句。
　　 夏日风：“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老婆好，第一时间就去看他，九妹一定伤心欲绝，痛哭一场了？”
　　 代京还是先撇嘴，将两手摆动，心里很气，说话飞出很多吐沫，声音也变大了。
　　 代京：“那里啊，胡九妹根本没有去。她说：早点死就好了。他死了心里一点都不痛，反而更开心。这些事都是她三个女儿说的。她三个女儿在深圳打工，听到父亲突然死了的消息，马上租车过来了。等她们到这里，尸体早送到“极乐世界”去了。女儿是听坦洲派出所验尸报告，见母亲没有伤心的感觉，她们又回深圳了，等活化的时候再来。”
　　 夏日风心里顿时寒颤几下。毕竟夫妻一场，到最后分手时都不去见最后一面，即便是做做样子嘛，也要掩旁人的眼睛啊。这个“情”字究竟有没有价值呢？工友都鄙视胡九妹。
　　 夏日风：“杨帆死了，从此胡九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王大爷一起过小日子了。”
　　 代京：“胡九妹说：杨帆太让她心寒了，就是到火化的那天，她也不会去的。杨帆活着自己没有得到，死了，我要那具尸体干嘛？”
　　 事情是这样的。110接到报案后，快速赶到现场，经过仔细勘察，没有发现搏斗痕迹，可以排除他杀。死者正在做饭，鸡肉还在砧板上，初步断定。煤气爆炸时，气浪正好冲击着胸口，力的作用，将死者冲到冰箱上，心脏受到剧烈震荡，窒息而死。见一直没有家属赶到现场，不好确认死者的身份。打开放在床头的手机，微信群有好几个，个人微信只有红杜鹃没有多久已经聊过，查看里面的记录，分析两人的关系一定是情人。大家确商了一下，决定由电讯专家发微信联系家属。
　　 110：“在吗？”
　　 红杜鹃吃完饭，见上班时间还没有到，坐在办公室想眯一会儿，听到手机铃声响，立即拿出来，打开微信查看，见是杨帆发来的。
　　 红杜鹃：“在啊，有什么事嘛？”
　　 110：“我们是110.，现在在申堂XX楼106号出租房，手机主人家里。这里刚发生煤气爆炸案，想确认死者是不是叫杨帆。”
　　 红杜鹃：“啊！这是真的吗？稍等，我马上就到！”
　　 红杜鹃听到这个消息，就像凭空一声雷鸣，惊慌、悲痛、茫然，忙在白纸上写一个简单的请假条，飞一样从办公室跑出，打开电梯，从五楼下到一楼，再跑向停车场，不到百米远，几次险些摔倒。幸好工厂里杨帆家不远，自己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杨帆住在三楼。红杜鹃急急跑上楼，门口有很多邻居围观。红杜鹃分开人群，径直冲进房里，见110.、120工作人员似乎都在等候她的到来。刚进门也看到杨帆直挺挺躺在冰箱下面，脸色还没有变得蜡黄了，这是刚死没有多久的样子。红杜鹃没有迟疑，跑过去，抱着杨帆放声大哭----
　　 死者身份确认了，120将尸体抬走。红杜鹃坚持开车一起到火葬场。亲自办好存尸、冰冻、火化手续，才慢慢开车回来。再把杨帆意外死亡的消息告诉杨帆的小女儿巧儿。阿巧儿联系两个姐姐，租车赶过来。
　　 阿巧叫杨巧儿，有一个女儿，才两岁，她的大姐叫杨梅有两个小孩，大的是女儿；二姐叫杨珍，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八岁了；还有一个弟弟叫杨童，只有六岁，前年刚送回四川，现在在读学前班。
　　 巧儿三姐妹赶到中山坦洲，都快八点了，到劲风包装公司找母亲。
　　 胡九妹：“他死了好啊，我心里没有一点痛的感觉，只觉得如释负重。这辈子我被他害苦了，养你们三四个，他只顾自己快活，从来都没有管过我的死活，我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个野婆娘。我知道他死了，没有去看，也不想去看。以后火化的时候你们去，我不会去的。”
　　 胡九妹早几年心就死了，自己的老公靠不住，一直在寻找适合自己的晚年靠山。杨帆的死，大致情况还是几个女儿给他讲述的。三个女儿，毕竟少不更事，拿不出主意。知道父母最近十年关系一直在僵持，特别是最近几年，经常大打出手。三姐妹见母亲不念夫妻情分，也不能责怪，商量了一下，决定找红杜鹃阿姨帮忙拿主意。
　　 红杜鹃打电话向公司请了两周假，不吃不喝，泪水洗面，倒在床上躺着，两眼都红肿了。
　　
　　 二、火化
　　
　　 22：30分，红杜鹃听手机微信铃响了一下，闭着眼睛，毫无力气用手摸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半睁眼查看微信，见是巧儿发来的。
　　 巧儿：“阿姨，我们想找您拿个主意，现在方便吗？”
　　 红杜鹃立即坐起来，打开电灯，坐在梳妆台前。
　　 红杜鹃：“方便呢！你们在哪里啊？”
　　 阿巧：“我们从深圳赶过来了，现在在劲风外面的巴士站台上。”
　　 红杜鹃：“好！知道了，你们别动，我来接你们。”
　　 红杜鹃换下睡衣，穿上长衣裙，急急地走出宿舍楼，到停车棚，开出自己的车，保安见经理的车开到大门口，忙打开横杆。车开了约十分钟，到了巴士站台，三个女儿上车坐好，红杜鹃将车一直往前开，过了一站才拐进工业区，朝工厂宿舍开来。巧儿对红杜鹃特别的亲切，记得自己四岁时叫红阿姨叫妈妈，长大后才知道自己是红杜鹃阿姨亲生女儿，碍于面子不好相认，这种母女的天分，血和肉于无形中相连。
　　 巧儿：“阿姨，这么晚打搅你，真不好意思！我老汉这事，妈不想过问，我们又年轻不懂事，只能找你商量！”
　　 这个时候，很多工厂刚下班，路上车多，红杜鹃这几天情绪不好，开车也分神，几次差点擦着别人的车。车终于开进了自己的工厂，到宿舍前的空地，才把车停下，巧儿三姐妹下车，红杜鹃将车倒进停车棚，四人一起从电梯到宿舍五楼598房间。红杜鹃招呼她们都坐下，问她们吃饭了没有，都说吃了。
　　 红杜鹃：“我和你爸是多年的好朋友，他对我一直很关心。只要你们不把我当外人，他的事我愿意操心！”
　　 三个女儿一齐说：“谢谢阿姨！”
　　 红杜鹃一直看着阿巧，觉得阿巧很像自己年轻的时候，现在杨帆死了，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相认，还是忍不住心中隐藏了十八年，那种母爱，特别是这个时候，真想叫她一声女儿，更想巧儿叫自己一声妈。尽管自己一直在压制冲动，走路就是不听使唤，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巧儿身边，将巧儿紧紧地抱住，泪水“吧嗒吧嗒”地往外流，滴在巧儿的头发里，滴在巧儿的手臂上，滚烫滚烫的，能把皮肤灼伤。屋子里四个女人都在流泪，阿梅给每人一块纸巾，各自擦泪。红杜鹃强压爱痛交织的冲动，喃喃地说：
　　 “你爸这事，我一定多操心，出主意，帮钱我都愿意。很多地方我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你们不这样想就好了！”
　　 阿梅：“阿姨，现在我妈不管，这里没有熟人，更没有亲人指点。我们也不敢处处都要您出面，您出主意，我们照办就是了。”
　　 红杜鹃松开紧抱巧儿的手，擦干眼泪，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沓印刷品，交给巧儿。
　　 红杜鹃：“这是你爸的死亡鉴定、冻库保存和火化手续。两周后火化，您尽快通知家里的亲友见最后一面吧！”
　　 阿梅轮流看鉴定书，免不了眼泪扑簌，这是在厂区宿舍，不能影响别人，只能低声抽泣。
　　 阿梅：“阿姨，这都是您一个人办理的吗？我妈她怎么不去呢？”
　　 红杜鹃从茶几上抽一张“亲肤纸”，取下眼镜放在茶几上，坐到塑料扶手椅子上，轻轻地擦着眼泪。
　　 红杜鹃：“当时我接到110的电话，第一时间通知了你们的妈，我就先赶过去。你妈肯定太忙，一下子来不了。我确认了身份，120就把你爸抬走了。我也跟着去了，就做主把这些手续办了。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都睡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红杜鹃的床也是两层的木床，她是公司经理，宿舍是单间，有厨房、卫生间，条件已经很好了，就是地方小。阿梅阿珍睡上铺，红杜鹃和巧儿睡下铺，红杜鹃坚持要和巧儿睡一头。灯熄了，整过宿舍区静悄悄。红杜鹃无法控制自己那种母爱的冲动，虽然不能相认，母女间人伦天性无法阻挡。巧儿满四岁前的时候，杨帆把她从四川接过来，红杜鹃照顾了两个月，天天一起睡、一起吃、一起玩，作为母亲无非是在遗憾中找回点点补偿。十四年后的今天，才有机会同睡一张床，这种百感交集的心情，只有母亲才能感受得到。巧儿从记忆中搜索这位阿姨的影子，似乎特别亲切，似乎很早就认识，就是在模糊中找不出点点清晰的轮廓。红杜鹃抱住巧儿睡，抱得很紧，似乎担心自己稍一松手巧儿就会跑掉。红杜鹃将嘴唇挨着巧儿的耳朵，轻轻地说：“宝贝啊，妈好想你！”
　　 巧儿从小到大还没有清晰的映像母亲这样抱着自己睡觉，总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又感觉这种滋味特别温暖，舒适。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我爱你！”
　　 红杜鹃、巧儿两个女人的泪水不住地流在脸上，爱和痛地挣扎把泪水融合在一起，滚烫滚烫的。
　　
　　 天刚亮，阿梅就先起床了，带着两个妹妹回深圳，红杜鹃到外面买一碗稀饭，吃完就上班。走进办公室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准备自己去冲一杯咖啡，刚站起来，文员来上班了，放下自己的小包，争着去冲咖啡。快到月底了，公司很多事要处理。文员冲好咖啡，放在红杜鹃桌子上，回到前台。红杜鹃端起咖啡慢慢地喝，心事早就不在办公室，谁都能看出她沉默寡言，还一个人发着痴呆。离上班还有十分钟，老板来了，进门见红杜鹃痴呆地坐在办公桌上，先摇了摇头。
　　 老板：“红经理啊，自从你老公（大家都知道她们是情人关系）出事，你一直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还是节哀吧！他泉下有知，不会希望你这样下去的。你也知道，我三千多人的厂子，有忙不完的事。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要让情绪影响工作。”
　　 红杜鹃回头见老板来了，站起来向老板鞠躬。
　　 红杜鹃：“老板早！说实话，他没有了，我万念俱灰，你把我的位置给别人吧！我到车间去做员工。”
　　 老板听后很气的样子。
　　 老板：“你说得轻巧。这个位置就算换个熟手，也要很长时间才能上手。这三年来，你进步很大，我看好你呢，别让这件事毁了自己，振作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