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灵正站在窗棂前，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天幕下荒凉的原野一片枯黄，衰败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是一片刚刚开发的独栋别墅区，他们搬来才一年。外面看不到一个人，这么冷的天，邻居都缩在房里子。其实，天气温暖的时候，除了送快递的，也看不到几个人，唯一热闹的时候，只有下午五点多钟时，各色汽车在小区门口滴滴地按喇叭。
　　 屋子里没有开灯，猩红的、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室外的光线，室内显得昏暗不清。丈夫已经上班去了，这个鬼地方留下她一个人。
　　 今天，冷得很，她把烤火炉开到最大，依然感到刺骨的寒冷，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风像魔鬼一般，不知道从哪个洞、哪个缝钻进来，赖在房子里就不愿意走。
　　 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绿绿的茶叶在杯子中打着旋，喝下去，心脏似乎才慢慢地活络过来。
　　 今天是胡灵生日，36岁，一个尴尬的年龄，青春已不再，距离老年似乎又有一段距离。她的生活已经与世隔绝，在36岁这个生日，没有一个人，包括老公，都不记得。吃早餐的时候，她就暗示丈夫，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但丈夫无动于衷，喝着牛奶，看着微信，口不对心地问：“什么日子？”
　　 “不记得就算了。”
　　 丈夫上班去后，她陷入了无聊中，电视剧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男欢女爱，宫廷内斗，手撕鬼子，她已经不想瞟上一眼，微信上已经没有人需要认真去维护关系，现实中她也不想和任何人来往。
　　 她中午打了电话给老公，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他说忙，走不开，晚上一定要回来陪她吃饭，至于，她的生日，他没有丝毫印象。
　　 也许不能怪他，生活在一起超过十年夫妻，多多少少都新鲜感减退，抱着的时候，已经知道对方哪个地方的骨头硌人，亲着的时候，脑袋里想着的是天然气有没有关好，坐在床上玩手机的两个人，也不愿侧过头去，只会在微信里互道“晚安”，然后沉沉睡去，或者失眠到半夜。
　　 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爱她，在马路上走着的时候，他必然走在她的左边。问过他为什么？因为左边车多，危险我来扛着。下车时，肯定是停好车后，帮她把车门拉开，护着她的头，才让她下车。她生日时，一定要到威尼斯咖啡厅去喝上一杯，其实她不喜欢那里咖啡的味道，却迷恋他给的那种关爱的感觉。
　　 她已经无法分清是什么开始，他不再记得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节日。他不再送礼物，不再给她惊喜，现在就是两个人搭在一起过日子。为什么会这样的？也许当初不该辞职回来，答应做他的全职太太。在学校教书的日子，学生们虽然顽皮，经常把实验室搞得乱七八糟，硝酸钠的瓶子都敢不盖盖子，但却可爱，重要的是，她有一个依托，不会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他的身上，这样的日子，她累，他也累。
　　 她斜靠在沙发上，浓浓的倦意袭来，朦胧中，似乎有个孩子向她走来，叫她：“妈妈”、“妈妈。”
　　 她惊醒了，泪水模糊了眼睛。
　　 “宝儿”、“宝儿。”
　　 宝儿是他们的孩子，很可爱。三岁那年，她带宝儿去乡里外公家玩，她只顾着和母亲扯家常，连宝儿不见了都没有发觉，等到她想起来时，有人在池塘里看见宝儿的尸体。
　　 他嚎陶大哭，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他没有怪妻子，也没有怪岳父、岳母，但从此却不再去他们家，说那是伤心地。她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样的日子让她很绝望，她在想：要不要再这样过下去，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和他永远在一起？
　　
　　 二
　　
　　 李昭辉看着电脑，手忙个不停，手机响了。是他的朋友、精神科的陈医师打来电话：“昭辉，我不管你有多忙，你得听我说几句。”
　　 “你说。”李昭辉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脑。
　　 “你老婆前天来我这里做了复查，我觉得情况不是很好。你得关心她，不能总是忙于工作。”
　　 “她不一直都是这样吗？一直有吃药。”
　　 “吃药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亲人的关心，胜过良药。”
　　 有人进来：“李经理，上午的会议时候快到了，请您去会议室。”
　　 “我要开会了，等下说。”
　　 “昭辉……”
　　
　　 三
　　
　　 李昭辉忙完所有的工作，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时间的指针指在23：55分。他看着客厅墙上那座挂钟，庞大，笨重，打铃的声音又大，常常吓人一跳，他很不喜欢，每次说过要换的，但胡灵不肯，她总是说，这是老公不在家时，唯一能陪伴她的，有声音的东西。
　　 李昭辉推门进来的时候把她给惊醒了。他看见她披着一床毛毯坐在沙发上等她，不禁心疼地责备她：“怎么不到床上睡啊，客厅里多冷。”
　　 胡灵看着他，他一脸倦色，眼神疲惫：“我帮你热了牛奶，你想喝吗?”
　　 "好。"这个时候是23：58。
　　 胡灵端来两杯牛奶，一杯给了老公，自己端了一杯，牛奶正往空气中冒着热气。
　　 李昭辉右手端着牛奶，左手放在杯子的底部摩擦：“灵灵，对不起，我没有用心照顾你。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你。”
　　 这时候，时间是23：59分，门铃响了，胡灵很奇怪，这么冷的天，这么晚的时候，谁会过来。
　　 她带着满腹的疑惑，打开了门，门口站着她的父亲、母亲、还有以前在学校教书时的好朋友，精神科的陈医师也来了，他们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大喊：“灵灵，生日快乐！”
　　 “你老公呀，要我们站在外面别出声，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哎，太冷了，我的身体都吹凉了。”
　　 朋友微笑抱怨。
　　 胡灵眼睛湿润了，她回过头去看老公，他含着笑看着她，正把空空的牛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胡灵发出了一阵母狮般的嚎叫，她想抱住丈夫，可他却软软地瘫在地上。
　　
　　 四
　　
　　 “胡灵，天气这么冷，你怎么来学校了，最近还好吗？你脸色可不太好看的样子啊。”
　　 “好啊，什么都还好。”
　　 “嫁得好就是好，你看李昭辉，当年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硬是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你命好，眼光也好，一眼就挑中了一支潜力股。”
　　 这是下午的15：30分，那时候，胡灵站在以前工作过的地方，正和以前的同事说着话，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