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前天体检的时候，因为先去看病号而迟到了。分批带队的黑脸护士长面有愠色，说我“公私不分”，我陪着笑脸说“私私不分”。
　　 批评归批评，负责仍负责，这位脸色渐渐好看起来的护士长巧安排、快节奏，没多久便撵上了大部队，甚至还有赶超之势。谁知又在我这“卡壳”了——正常情况下，每个人做B超的时间也就三五分钟，可是我进去二十分钟也没出来，裤子不断往下褪，人一会翻过来，一会转过去，冰凉的乳液在小腹、上臀和腰两侧涂了又涂，后来两个医生嘀嘀咕咕，再后来变成了三个医生，最后的意见是让我做右肾的增强CT。
　　 我说那就明天做吧，一会我还要去手术室看病人。听我这么说，那位不难看的女医生笑得有点古怪：也行，但是不能一个人去做，要有家属签字。于是我问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医生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答案：有个圆光团很难确定，需要进一步诊察。“是肿瘤吗”“说不好”。这一次，护士长没有批评我耽误了她的时间，而是微笑着说：没关系，例行检查。
　　 接下来我便在手术室外站了六个小时，在不断地劝慰患者家属的同时，心里也在不断的劝慰自己。其实到医院一看，真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生者皆为幸运，死者属于“快乐”。只是在找签字的“家属”上费了点周折，妻子正在照看外孙，让她来难免更多的人知道这事，算了，还是再次找小庆代替一下吧，她在医院工作，陪我看病轻车熟路。
　　 昨天早上六点起床，拉小庆到医院，真是少了许多麻烦，开诊的时候第一个进去，签字的时候她小声问我怎么写，我说写你嫂子的名，括弧，夫妻关系。后来又让她填个什么单子，她又回头问我：五十几？这回值班护士的眼里露出了狐疑，好在也没多管。
　　 躺在CT机上的时候很正常，扎针输液的时候也不紧张，只是当压力泵转起来，明显感到那冰凉的液体从手到臂，接下来心脏有些难受的时候，这才有点发慌，盼着快点停机，好在穿着铅板服的小庆就在身边，不停的说，没关系，马上就好。
　　 做完增强CT，我问大夫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下午取片子，人家说已经送完干诊。今天上午去干诊，人家说还没接到片子。我有些不耐烦了，又去找那位黑脸护士长，她答应一有结果就通知我。说心里话，这两天还是有些精神负担的，只是回家一逗蝈蝈就好了，另外那哥们的手术也分散了我的不少精力，还有酒和歌，都能让人忘乎所以。
　　 方才，先是妈妈打来电话，问我体检的情况，我说一切正常，和去年的体检结果没什么两样。接着电话又响了，是黑脸护士长打来的，说片子取来了，CT室的诊断意见是右肾旋转不齐，这边再找专家会诊，估计没什么问题，你也可以把片子借出去找人看看......我说不用了，谢谢你。还看什么看啊，那不是没病找病吗？这边我的助手已经在电脑上查到了相关资料，什么“旋转不齐”，就是因人而异。
　　 好了，不写了，还得去医院看病号。另外再给小庆打个电话，告诉她虚惊一场。
　　
　　 ◎手术室外
　　 几乎一天都在医院里，其中在手术室的门前整整站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对于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来说，那是相当短暂的，对于病得死去活来的亲人来说，那是相当漫长的。况且，我们不是一般的“亲人”，而是那种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深情厚谊。四十五年，应该算一辈子。
　　 一个月前，他弟弟来电话：哥，只有你说话了，否则我哥他不来沈阳看病；一个星期前，又是他弟弟的电话：哥，只要你在我哥跟前，我们就心里有底了；三个小时前，家属要分批进入ICU探望重症病患，他弟弟闪到一旁把隔离服、口罩、鞋套递给我说：哥，你先进；一个小时前，和前来探望病人的单位领导一起吃饭，他弟弟再次把我推到前面说：哥，你代表我们全家向领导致谢吧。就是这样的哥们，就是这样的兄弟，生生地被手术室的大门远远隔开，里面的人生死未卜，外面的人生死不知——六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一分一秒挨过来的。
　　 难怪在他终于被推出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弟弟失声痛哭。我咬牙忍住眼泪，这样心里抖得更厉害。一方面是看到他的那个样子真是万分心疼；另一方面莫名其妙的想起自己，想起早上体检的疑惑及其B超大夫的谨慎建议，想起如若是日后我躺在这张手术床上家人会是怎样，想起......只有想起自己，才突然觉得腰酸腿疼，精疲力竭。
　　 在隔离室“穿戴整齐”后，不无吃力的挪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来到他的床前，知道他没有醒也听不着，还是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说了句：哥们儿，你挺有福气的，醒来以后好好活吧。
　　 晚上过工农桥的时候，突然觉得胸闷的很。摇下所有的车窗，秋夜的风真有些凉意，竟然打起冷战。赶紧踩油门，只想快点回家见蝈蝈。
　　
　　 ◎说烦解闷
　　 办公室里的谈话：一方面，感到好心好意却未必有好的结果，另一方面得知与人为善却换回背后的恶行。沮丧且失望。人与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宽容、坦城、和善、单纯呢？病房里的谈话：其实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我心里一直压着重重石头，压得沉闷，压得疼痛。不是说好人好报吗？为什么我看到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呢？一个人在电梯里长叹。宴会厅里的谈话：左边的人请我帮忙提携，右边的人邀我前去喝酒，过来敬酒的人一套一套的尽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出去敬酒的人专找那些有用处的人那跑，我提前撤了。手机里的谈话：打出去的电话大都碰钉子，打进来的电话尽是坏消息。正要心平气和交换意见，敬酒的来了；刚刚说起蝈蝈的小笑话，手机没电了。想说话却找不到对象。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