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出去扔垃圾，楼下偶然遇到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小女孩。只见她站在垃圾桶前，翘着脚、身子努力往前探着，手里拿着铁钩子不停地翻找着。我走到垃圾桶前，女孩扬起脖子看到我，紧紧盯着我手里的袋子。我把袋子轻轻放进垃圾桶，还没等我转身，小女孩就急忙用钩子勾起我扔掉的袋子，匆忙放在地上打开……
　　 回到家和小弟说起捡破烂的小女孩，小弟说，其实女孩是在翻找口罩。
　　 “她找口罩干嘛？那可是别人都戴过的呀。”我疑惑地问。小弟说：“人家捡的就是戴过的，用过的口罩拿回家处理一下照样二次销售。”小弟还告诉我说，现在的药店门市口罩奇缺，有些人就专门捡人戴过的口罩发财。”他还说，他这几天下楼扔垃圾，都会看到小女孩在垃圾桶前翻找口罩。
　　 “那也太缺德了吧？戴过的口罩都是细菌，那也不卫生呀。”我愤愤然。小弟说：“人家可不管卫生不卫生，只要赚钱就行，网上这样报道多了去了……”
　　 每天中午、晚上，我从医院回到家，都会把戴过的一次性口罩放进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小女孩似乎掌握了我的活动规律，每天都是那个点守候在垃圾桶跟前。小女孩个子不高，大大的眼睛，约莫就七八岁的样子。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家，刚把用过的口罩扔进垃圾桶里。小女孩就飞奔过来，急速冲向垃圾桶。我实在看不惯就忍不住冲她大喊道：“喂，不许捡！”小女孩显然被我的喊声震慑住了，她停止了动作，举着铁钩子楞呆呆地望着我。我严厉地看着她，几步上前把小女孩粗野地推到一边，随手狠狠关上垃圾桶盖。女孩也许没见过这阵势，她一下子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我狠狠地用眼睛瞪着她，没有说话。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惊动了楼里楼外的人，他们叽叽喳喳围了过来，不明真相的人纷纷指责我：“闺女，这咋回事啊，你怎么能欺负个小孩子呢？”
　　 “是啊，人家孩子会过日子，捡废品也没错呀？你，你怎么能随手打人家呢？”
　　 各种言语、指责接踵而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小弟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他挡在我的面前，对围观的人喊道：“别欺负我老姐！不了解情况别瞎嚷嚷好不好？这个小女孩她是捡别人用过的口罩。我老姐阻止她不让她捡她才哭的。难道我老姐有错吗？”
　　 “用过的口罩？她干嘛捡别人用过的呀？这多脏呀？”围观的邻居左一句右一嘴反问着小弟，目光齐刷刷转向小弟。小弟说：“脏不脏你问她呀。她能干什么？肯定是给她家人收集卖呗。”
　　 邻居一听，貌似一下明白了，都把目光转向那个女孩，指指点点说开了。小女孩顿时吓傻了，更大分贝地哭起来，一边哭她还喊着：“奶奶！奶奶呀！你快来吧。她们都欺负我！”
　　 这时候，戴着红袖标的李奶奶急忙走过去说：“大家散了，散了！疫情期间不要扎堆！我认识这孩子的奶奶。孩子还小说说就算了。”
　　 大家散开后，我没有走。我站在小女孩身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小女孩抽泣着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帮她戴好口罩，轻声对她说：“小妹妹，我注意你有好几天了。你干嘛要捡别人戴过的口罩呀？那多不卫生呀？快和姐姐说说，你是缺钱花吗？”小女孩看着我，脸上挂着泪痕，她怯怯地拽着衣角，低着头。突然倔强喊道：“我不缺钱！我有钱！我妈给我邮寄了好多钱呢！”
　　 ”那你干嘛要捡别人用过的口罩呀？”小女孩犹豫了一会突然扬起头问我：“姐姐，你是不是有好多医用口罩呀？我能不能用我的钱跟你买口罩？”
　　 “啊？你咋说我有好多口罩呀？”我不解地望着女孩，真不知道小女孩怎么会问起我这个问题。我还没等说话，小女孩又说：“姐姐，我听奶奶说你是医生，医生是不是就有许多口罩？”
　　 听到小女孩说到她奶奶，我心里想，小女孩捡口罩是不是给她奶奶收集呀。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你捡口罩是不是给你奶奶呀？”小女孩看着我，惊讶地问道：“姐姐，你咋知道的呀？我就是给我奶奶捡的。我要让奶奶戴上口罩去当志愿者！”
　　 “啥？”我实在是被小女孩弄糊涂了。
　　 “你捡口罩不是给你奶奶卖吗？快和姐姐说说到底咋回事。”我把小女孩拉进我的车里，从她嘴里我了解到小女孩捡口罩的真正原因。原来小女孩的父母在武汉打工，小女孩现在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由于疫情原因，本应该过年回承德的父母也被隔离在武汉。小女孩和她的爷爷奶奶，就住在我家前楼。奶奶退休在家，疫情开始的时候，社区领导在群里发出紧急招聘令，要征集社区卫生管理志愿者，志愿者负责每天的街道、楼区，卫生清扫消毒。但招聘的条件是：必须自己佩戴好口罩，没有口罩严禁上岗。奶奶看见此消息，没有犹豫就报了名。由于疫情突然，奶奶没有事先准备过多的口罩，家里有数的几个口罩眼看着就要用完了，奶奶去商店小铺买了几次都没有买到。如果没有口罩就不能上岗。奶奶心里着急呀！，她热爱这份工作，她又是个乐意帮助别人的人。她舍不得放弃呀！每天她回到家，总是忧心忡忡。嘴里反复磨叨着：“上哪能买到口罩呢？”有几次，奶奶和小女孩站在阳台看见我正在晾衣服，奶奶就和小女孩说：“看见没，那个晾衣服的姐姐她是医生，医生有口罩。”
　　 小女孩记住了奶奶的话，每天趴在窗台上观察我，看见我下楼扔口罩，她就去捡。她想把捡回去的口罩，送给奶奶，让奶奶每天都能出去做善事。这样奶奶开心，她也会开心。小女孩还说：“奶奶每天清扫卫生，戴个红袖标好威武呢！我喜欢听奶奶每天回家讲劳动的开心事。等我长大了也要学奶奶，做个志愿者。为人们做好事！”听了小女孩的话，我问小女孩：“你捡口罩要送给奶奶，奶奶知道吗？”小女孩神秘地说：“不知道，我不会告诉奶奶的。我要在她没有口罩的时候给她一份惊喜……”我对小女孩说：“小妹妹，别人戴过的口罩是不能再戴的，因为上面有很多细菌。”我突然想起小弟年前网购的一百个口罩，还有许多没用。我就对女孩说：“你不是说姐姐是医生有许多口罩吗？你在车里等着我，我回家给你拿口罩。”
　　 我急速跑上六楼，去了小弟房间从他床底下翻出一次性医用口罩，拿了二十只跑下楼递到小妹妹手里。
　　 小妹妹接过口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兴地说：“谢谢姐姐！我奶奶看我给她拿了口罩，一定会很开心的。这回我奶奶又能继续当志愿者了。”我对女孩说：“你要答应姐姐，回家一定要把你这两天捡的那些口罩扔了。”小女孩连声答应着并说：“嗯，我不但要把我捡的口罩扔了，我还会每天盯着垃圾桶不让别人捡。”
　　 女孩抱着口罩，下了车，跑向前楼。
　　 吃过晚饭，下楼扔垃圾。看见那个小女孩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奶奶站在楼口，似乎在等我。小女孩看见我高兴地拉着那个奶奶对我喊着：“姐姐！就是这个姐姐。”
　　 那个奶奶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小女孩对我说：“姐姐，她是我奶奶。”我刚要张口打招呼，小女孩的奶奶把手里拿的口罩递给我说：“闺女，对不起，你给我们的口罩我们绝对不能要！”奶奶语气坚决，看着态度还不咋好。
　　 “为什么呀？您不是需要口罩吗？”
　　 奶奶说：“我需要口罩的确不假，但我也不能要你的！”她说完这句话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闺女呀，怪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个口罩你怎么能随便送给我呢？医院医生抢救病人，现在都急需口罩。你却用医院口罩送人，就是不对！你这样做不好吧？这口罩我说啥不能要！”说完奶奶把口罩硬塞到我手里，拉着小女孩的手转身就走。我跑上前，拦住奶奶和小女孩说：“哎呀奶奶，你真的是误解了！这个口罩不是我从医院私拿的，是我小弟网购买的。你不信我把小弟叫下来，你问问他。”
　　 奶奶不相信地望着我，我给小弟打了电话。小弟从楼上跑下来，证实了这个口罩是他花两块五一只网购的。奶奶绷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她不好意思地对我连声说着：“对不起，误解你了，姑娘！谢谢！”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从兜里掏出钱说啥要给小弟。小弟推让着，说啥也不要。奶奶看我们不收，立刻生气了：“这个钱你们必须收！不然我就不收这个口罩。”小弟推辞不过只好收了钱，奶奶这才领着女孩离开。女孩不停地回头对我喊着：“姐姐再见！”我也挥着手望着她们回了楼。
　　 回到家，小弟对我说：“老姐，你真是的，拿我买的口罩送人情还让人误解。你说你何必呢？”我说：“我们一开始不也误解小女孩了吗？做善事还怕误解吗？”小弟听了我的话笑了，他附和着我说：“嗯，误解也是暂时的。善良最可贵！”
　　 第二天，我开车去上班，看见小女孩的奶奶穿着黄色环卫服装戴着口罩扫着大街，漫天飞舞的雪花在下一秒紧紧拥抱了她，而专属于城市的温暖气息却扑面而来。小女孩欢快地从楼里跑出来，跟在她奶奶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