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清明雨后，天空露出湛蓝的晴。清晨，推开窗户，清风拂面，神清气爽。
　　 “错了三月的杏白桃红，再也不能错过四月的油菜花了。”老公一大早就提醒我回老家去看油菜花。疫情解封，是该出去转一转了，寻找春日那一抹芬芳，让心灵透透气，晒晒太阳，强身健骨。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今年清明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适合踏春。
　　 出了小区门，看见大街上人来车往，口罩虽然遮住了人们的脸庞，但不妨碍正常出行。出了县城，途径泾河大桥时，无意中朝右车窗外瞥了一眼，一道耀眼的亮光忽然进入眼帘，仔细一看，发现桥北边的河岸上黄澄澄一大片，鲜亮璀璨，瞬间惊艳了我的眼眸，唤醒了昏昏欲睡的脑神经。油菜花地呈长方形，整整齐齐伸向远方，就像国庆阅兵时的队列方阵；又像一块金色的地毯，薄厚均匀，艳丽迷人。
　　 老公开车的速度有所减慢，这样我可以多看几眼桥底北边的油菜花。河水自北向南潺潺而流，清澈灵动，岸上的油菜花明亮耀眼，仿佛组成一幅精美的油画，让人陶醉其中。
　　 “往前走，老家还有更多更好看的油菜花，大桥上车太危险，不能多逗留。”老公说完，加快了速度，不大一会儿，车右转到达寨头坡，进入老家地段，车少人稀，心里渐渐放松下来。北边高崖伫立，南边深沟不见底。坡的两边高低错落，景色宜人。
　　 风轻日暖，崖上的泡桐树挂着淡黄或白色的花朵，密密匝匝，一堆一堆挤在一起，就像一群可爱的娃娃，从冬眠的梦中刚刚醒来，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呆萌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又仿若树上挂满了一串串铃铛，风吹花动，簌簌而歌。崖底生长着一排槐树，树枝上冒出嫩绿鲜亮的叶子，青绿色的花苞隐藏其间，虽然很小，但给人无限遐想，似乎看见槐树坠满了洁白如玉的一串串槐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
　　 沟里的树木有很多，高高低低数不胜数，春风送暖，沟里大大小小的树木精神抖擞，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挺直腰身，舒展开翠绿的叶子，给人一种奋发向上的力量。路边，小草葳蕤，兀自生长。油菜花零散点缀，顺着坡的走势一直蜿蜒上升，远远看去，仿若给大坡两边镶上了金黄色的花边，车在中间缓慢穿过，幽幽的花香飘进车窗，清新怡人。虽然没有大面积连接成片，但也给着荒野之地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让路人情不自禁多看几眼，心生几丝明媚与欢喜。
　　
　　 二
　　 有花香陪伴，不知不觉爬上了坡，视野豁然开朗，眼前又是一片新天地。顺着公路前行，目光所及，路两边有麦田，有果园。清明节后的小麦已经返青，就像营养丰富的孩童，经过一个冬天的酝酿，攒足了劲，个头窜高了一大截。春日的阳光洒向田野，仿佛给齐刷刷的绿色麦田披上一层金纱，风掀起一道道麦浪，闪闪发亮，让人沉醉。
　　 桃树上星星点点的红色让人联想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时的盛景繁花。如果早来一个礼拜，就可以观赏到艳丽的桃花，只是今年春天受疫情影响，情况不同于往年。草木一秋，花谢花开，错过今年的花期，期待来年风轻日暖，桃花开满枝头，无需“遥看落花长叹息”。春日的花事接二连三，“桃花净尽菜花开，”前面不远处的油菜花已经绽开美丽的笑脸，迎接人们的到来。
　　 路两边田野里盛开着金黄的油菜花，像光彩照人的绸缎一样从车窗外划过，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浑然一体，但一块接一块的油菜田让人目不暇接，带来另一番视角冲击。四月的土地，油菜花开的肆意奔放，微风吹过，涌动着层层金色的波纹，闪耀着明亮的色彩。
　　 忽然，路北地头一排白杨树下，一个蓝白色相间的帐篷出现在我的眼帘，帐篷后面一连串摆放着几十个褐色大箱子，顶着黑色的盖子。
　　 “那是养蜂人的帐篷，后面堆放着蜂箱。”老公看我好奇专注的神情，连忙解释。
　　 “咱们下车去看看地里的油菜花，有放蜂人，咱们也可以买一些纯净的蜂蜜。”我建议道。
　　 “你不要去了，万一蜜蜂把你当花采了怎么办？”老公喜欢开玩笑，说完后一个人去买蜂蜜。
　　 望着不远处的蜂箱，忽然想起罗隐那句诗：“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蜜蜂勤劳，不停地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忙着采蜜，其实养蜂人更辛苦。
　　 我有一个姑奶奶，他的老公以前喜欢养蜂，常年在外追着花儿到处跑来跑去，北方冬季到来，他就去南方。花香怡人之处，景致唯美，空气怡人，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安营扎寨，经营着甜蜜的事业。但是也苦了我的姑奶奶，她一个几十年如一日人拉扯大五个孩子，其中的艰辛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娘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农忙时节，忙完自家农活，我的爷爷总忘不了驾着牛车去帮姑奶奶收种庄稼。好在姑奶奶的老公最后靠养蜂挣了一些钱，苦尽甘来，老了叶落归根，和姑奶奶幸福地安度着晚年。
　　 “两瓶蜂蜜买回来了！”老公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这个养蜂人我以前见过，他每年都在泾河滩放蜂采蜜，那儿的油菜花更多更美，只是今年修河堤路，过不去，所以他临时驻扎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以前路过这儿，没有见过这种帐篷。”
　　 “国家给泾河滩投资不少，去年加固了河堤，河两岸栽种了很多树木，今年又修河堤路，另外投资美化万花山。老家将来会成为一个山川秀美风景迷人的好地方。以后我们就住回去，房前屋后种果树，院子里种花种菜，再养几只鸡。”老公动情地说着，眉飞色舞，让我为之心动。
　　 我和老公沿着公路向东走，路两边的农家小院门前和房屋两边，开满了一行行亮闪闪的油菜花，蜜蜂嗡嗡作响。我被眼前的情景深深吸引了，一副农家乐图画映入脑海中。“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我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有这么一个小院，房前屋后，栽上油菜，春天到来的时候，油菜花开灿烂，蜂飞蝶舞，暗香浮动。
　　 庄户人家门前的油菜花不像田野里的油菜花密密麻麻，一个紧挨着另一个，而是比较分散，一阵风吹来，花朵随意摇摆，就像一个个女子身着黄色裙子在翩翩起舞。
　　
　　 三
　　 朝路北看过去，伫立着一所学校，那是镇上的中心小学。遥想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所中学。1996年9月我毕业后被分配到这所中学上班，分配是一回事，上班又是另一回事，直到1997年三月底，一个女老师休产假，我才正式上班。
　　 四月的油菜花，开满了学校周围的田间地头，就连学校操场四周和花园里也摇曳着黄澄澄的油菜花，就像学生可爱的笑脸，校园里到处飘荡着清幽的油菜花香，我闲来无事，折几支油菜花插进玻璃瓶里，宿舍一下子变得光华明亮，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
　　 我清楚地记得刚上班不到一个月，发了好几个月的工资，这其中包括1996年下半年拖欠的工资。同事说我的运气真好，刚上班就发工资，他们上班大半年，没有发一分钱工资，伙食费都欠着，等发工资时，学校统一扣除。我听了很吃惊，也很感动，敬意油然而生。同事们在不发工资的前提下，坚守岗位，为了农村教育事业默默奉献，奉行低调谦卑之态，拥有淡泊名利之心境。他们就像学校周围田间地头质朴自然的油菜花，随遇而安，与世无争。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教育的春天已经来到，国家加大了对乡村教育的投资力度，拖欠工资已经成为历史渐渐远去。
　　 这个四月，学校周围的油菜花开的更绚丽璀璨，热情似火。不远处的油菜花海里，有几个游客在随意摆拍，开心的容颜犹如油菜花一样灿烂，他们在花海里摄取暖意，在上下翻飞的蝶舞中追逐着快乐。
　　 我站在油菜花间，静静聆听油菜花开的声音。轻盈美妙动听，让人产生无限遐想。清风徐来，摇曳多姿的油菜花，散发出绿绿醉人的馨香。轻轻淡淡，舒缓地抵达五脏六腑，直至钻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甚至这种清香让魂魄能得到甜蜜的慰藉。。
　　 “快来追我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如银铃般清脆而稚嫩的童音，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从我眼前跑了过去，后边不远处跟着另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都是七八岁的样子。他们在油菜花丛中快乐地奔跑嬉戏，就像两只美丽的蝴蝶飞来飞去，沾染着油菜花香，融入到这大片的油菜花里，好像她们也变成了两朵散发着芬芳的油菜花。
　　
　　 四
　　 记得小时候，春风唤醒了万物，地里的野菜开始疯长，我和小伙伴们喜欢去地里挖小蒜和蒲公英，小蒜味道鲜美，是做花卷、烙菜合的好食材。蒲公英可以做凉拌菜，更重要的是蒲公英的空心茎可以直接吃，爽口而微甜，让人很上瘾。挖了一篮子野菜，小伙伴们就钻进靠近渠岸的油菜地里，闻着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油菜花香，踩着松软的土地，来回穿梭，捉迷藏、模仿电影里捉鬼子的故事情节，乐此不疲，尽情玩着快乐的游戏。金色的油菜花丛就像一个大乐园，让我们流连忘返，笑声、欢呼声久久回荡在田野的上空。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飞鸟相与还，炊烟袅袅渐渐升起，我们余兴未尽回到家里。母亲又是一顿唠叨：“你看看，衣服都成什么样了？挂了好几个口子。衣服颜色也不正了，都成迷彩服了。”
　　 “迷彩服也挺好！以后在油菜地里玩的时候，穿上可以隐蔽的更好。”我心里偷着乐，但没敢说出来，担心母亲听见后又要说我。不过衣服划破了，也着实可惜。
　　 走到油菜地另一头，看见有一个小伙子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有说有笑，老人精神矍铄，状态很好。
　　 “奶奶，今年的油菜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产量应该很高吧。”
　　 “如果生长后期雨水能跟上，那就没有问题。不过，现在灌溉方便，咱们村子在这一片地里钻了两眼机井。”
　　 听了老人的话，我忽然想起父母亲以前种油菜的情景。那个时候，父母不舍得在正式地里种油菜，每年秋季在村子东边的七分场院里点上油菜种子。其实，那是一片旱地，即使第二年春天油菜苗长的很高，繁华似锦，如果春旱严重，油菜生长后期得不到有效灌溉，油菜籽成熟以后颗粒不饱满，出油率也不高。
　　 为了能让家里人吃上放心的菜籽油，父母亲在场院附近开垦了一片荒地，虽说是广种薄收，但收获的油菜籽基本上能满足家人的需要。
　　 “妈，你和爸不要再种那些荒地了，付出那么多劳动，多辛苦啊！再说油菜收获甚微，多不划算。”我曾好多次劝父母，让他们放弃种油菜。
　　 “地荒着多可惜，再说收获的油菜籽的总比种下的多。”母亲笑了笑，依然坚持年年种油菜。
　　 年年油菜花开，年年菜油飘香。有时候，自家吃不了那么多菜油，母亲就将装进塑料壶的菜油送给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让大家分享劳动的喜悦。大家都说父母种的菜油又黄又亮，就像油菜花的颜色，绿色无污染，炒出来的菜清香四溢，比超市买的菜籽油好多了。
　　 最后一站，我和老公驱车来到老家的场院和那片荒地，惊喜的发现那里的油菜花开了！恣肆璀璨的油菜花，在日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当我穿过这片油菜花地，一瓣一瓣的油菜花彩蝶似的沾在衣服上，香甜醉人。我似乎听到了颗粒饱满的油菜籽顺着父母亲粗糙的指缝间滑落的声音，那一滴滴菜油带着丝丝温暖，香气扑鼻……
　　
　　 （江山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