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品味搬家(散文)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喜欢品味搬家,也许因为品味搬家是回忆美好,更是美好的回忆。
第一次,从老家搬到了县城——湘乡二中
1978年7月10号,我坐在了高考考场里。两个月之后,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居然考上了大学,顿时成了家乡的新闻。因为我是1966届的高中毕业生(正宗的“老三届”),1968年回乡后,因家庭的出身问题,我便离家在外流浪。如今12年后因恢复高考,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结束了我10年的流浪生涯,由一个在崇山峻岭中用板车运煤运铁矿石的板车夫变成了一个大学生。
三年之后,我志愿分配到家乡的湘乡五中,舌耕于三尺讲台。
舌耕三年之后,我又考取了湖南教育学院中文系,脱产学习两年之后,获得本科学历,学士学位。我被调到了县城重点中学——湘乡二中。
调到县城二中,意味着我要离开老家倒座湾了,离开老家罗宏村了,离开家乡虞唐镇了。
为了集中精力教学,我决定将妻子和两个小孩一起带到学校去。学校高兴地答应了。
那是1986年8月28日,我把我的家装上了汽车,一个小时后,我的家搬进了湘乡二中校园内。但学校住房十分紧张,只好把我安排在利用围墙搭成的用来放杂物的又矮又小又潮湿的所谓房子里。
虽然是这样的房子,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因为我从偏僻的山村进入了县城,在县城的重点中学里有了我的家,当然是住在公家的杂屋里的家。
杂屋虽然矮小,但我进了县城重点中学教书,有妻子帮我做可口的饭菜,两个小孩进了县城重点小学读书,只觉得满屋的美好和温馨。
这真是:惬意事随高考至,称心花遇吉时开。
第二次,从围墙杂屋搬到了烂楼房
在围墙的杂屋没住多久,学校便给我调房了。学校废弃的老校门,是一栋有百多年历史的老楼房,虽是土砖砌成,却是两层的楼房。学校给我安排了两间地下小房子,房后面搭了一个小厨房,两间房子上面还有一间木板楼房。房子虽然陈旧了些,老气了些,危险了些,阴暗了些,潮湿了些,但大小房子有四间啊。
这样,我住的公房便由杂屋升级为楼房啦。
在这栋烂楼房里一住就是4年。这四年里,当然发生过许多有趣的事情。限于篇幅,只说说我老婆卖烤红薯的事吧!
因为我老婆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所以叫做“半边户”。学校里的“半边户”有5个,都没有安排做临时工。
到了挖红薯的季节。有一次,乡里的亲戚到县城办事,给我捎了几十斤红薯来了。我们是在农村中吃红薯长大的,谁还稀罕几十斤红薯呢。有一天晚餐后,我和老婆到街上去玩,看到街上有卖烤红薯的,那烤红薯好香好香的,隔好远就咽口水了,于是我们便去买一个来吃。好吃呀,又甜又香!我突然产生了灵感:要是到学校里卖烤红薯,肯定有学生买!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老婆,老婆说拿什么烤呢?于是我们去日杂店买了一个废铁桶,自己动手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烤炉,就摆在我的房子前的台阶上。开始几天,由于经验不足,产量很低,总是供不应求。几天后,有经验了,烤得又快又好了。学生果然喜欢吃烤红薯,加之我们廉价销售,生意越来越好。每天要卖掉100多斤烤红薯。老婆好能干,洗红薯,烤红薯,手脚麻利。于是我们到乡里运红薯来,一拖拉机一拖拉机地运来。
晚上学生就寝以后,是我家最快乐也是最忙的时候。最快乐的事是将白天卖烤红薯的钱进行清点,真是数钱数得手抽筋——大多是分币、角币呀!除去成本,每天能尽赚一二十元!我老婆从来没有赚过这么多的钱呀!
楼房虽然破烂,却留下了多么美好温馨的记忆啊!
第三次,从烂楼房搬到了办公楼
烂楼房虽然烂了点,但有卧房,有厨房,还有楼房,对我来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对学校的关心,很是感激。我白天上班,晚上有老婆孩子陪着,享受着天伦之乐。
但有一天晚上,风云突变,狂风大作,吹得房屋树木呜呜地叫;更有甚者,伴随着狂风,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给人的感觉是山摇地动,天崩地裂……
“曹老师,你住的是危房,快搬到办公楼去!”
学校后勤主任在房门口大声地喊。原来,后勤主任见这场狂风暴雨来势太猛,怕我住的烂楼房发生意外,于是请示学校,决定叫我们马上搬到办公楼去。
真是雷厉风行,别的什么都不管了,只拿了被褥席子,带着老婆小孩就往办公楼跑。于是那天晚上在办公楼三楼的一间房子里,躲过了一次狂风暴雨雷霆霹雳的袭击。
因为危房毕竟是危房,人命关天,于是学校决定,叫我干脆搬到办公楼去住。
于是我把我的家搬到了办公楼三楼。不过,只给了我一间办公室,没有厨房,只好在走廊上想办法,用彩条塑料布围了一截,放一个煤炉,摆一个课桌作案板,聊作厨房。这厨房一搭,庄严的办公楼变成了打工仔的临时工棚,看去有伤雅观。但学校领导也无可奈何。
于是办公楼多了一道景观。
而我居然住进了学校的办公大楼,那感觉好像我升级当了校长似的,沉浸在美好和温馨里啦!
第四次,从办公楼搬到了小套间
在办公楼蜗居了大约一年吧,学校有一个老师调动,教工宿舍空出了一个48平米的小套间。于是为了解决办公楼的形象问题,学校决定让我搬到小套间里去。
这是本人平生第一次住套间,其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虽只有48平米,虽只有一间小卧室,一间小客厅,但配有小厨房小厕所,毕竟是一个可以居住的温馨的家啊。
这是学校的教工宿舍。住教工宿舍是要论资排辈的。按学历、职称、教龄打分,从高分排到低分。那时学校仅有一栋教工宿舍,只能住40户人家。学校150多个教职员工,能分到套间的便是有资有辈有来头的人物。我也居然分到一个套间,能不高兴吗?能不感动吗?住在里面能不幸福吗?
第五次,从湘乡二中搬到了湘潭电机中学
1994年8月,我调到了湘潭电机中学——湘潭市第一批挂牌的省重点中学。
它是湘潭电机厂的子弟中学,校园内没有教师宿舍。学校的教师住在厂里的职工宿舍。教师的住房必须通过厂房管科进行分配。我调去时,厂里调不出房子,学校便想办法,在校内给我腾了一间宽大的旧教室。于是我的家便从湘乡二中搬到了电机中学的旧教室里。
因我毕竟进了比湘乡县城要大得多的湘潭市,毕竟进了省重点中学,所以虽然没有套间房子了,但我的心里觉得这旧教室更气派更堂皇更美好更温馨了。
从此,我以校为家。
那时《我想有个家》很流行,歌词是这样的:
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地/寻找我的家
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
无法埋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虽然你有家/什么也不缺/为何看不见你露出笑脸/永远都说没有爱/整天不回家/相同的年纪/不同的心灵/让我拥有一个家
每当我听到那忧伤、企盼的苍凉歌声时,我也在想:我快50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呢?
第六次,从学校旧教室搬到了厂里的光荣楼
“以校为家”的时间不是很长,大约几个月之后,学校通过厂房管科给我搞到了一个小套间——54平米,一室一厅加厨房厕所。这个小套间属于厂里的光荣楼。
何谓光荣楼?原来这些楼房是电机厂的“光荣”,是建于上世纪60年代的高级豪宅。据说当时要是处级干部才有资格住光荣楼。当然,到我住进去的时候,这些房子成了厂里最小最差的套间房。因为改革开放后,厂里大建住房,7层高的大套房楼如雨后春笋,几百栋楼房星罗棋布,叫你分不清东西南北。如今我终于搬进了厂里的光荣楼,自己不免仍然有几许光荣的感觉。因为此时,虽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买高级商品豪宅了,但我只能望着每天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兴叹呢!
房子有了“光荣”,但经济并不“光荣”。这时大儿子读大学,小儿子读高三,正是须为两个孩子进行大投资的时期。而我这个“半边户”的收入并不高,必须节衣缩食,才能撑住孩子们的学费。这时虽有非常廉价的商品房,每平米三四百元,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买房子。
我能住上不要钱的公房“光荣楼”,该知足了,该知足常乐了,夫复何求呢?
第七次,从光荣楼搬到了自家房
1995年电机厂实行房改,厂里所有的住房全部折价卖给职工,公房全部变私房。而且厂里还有房价补贴,因此这批房子又叫福利房。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去申请购买福利房。碰巧有人买了150平米的高级商品房,要将他在厂内的福利房转手,于是我便决定花6000元把他的房子买下来。
从此,我便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具有产权的一套住房——60平米的建于1960年(湘潭电机厂最早的职工房)的套间房。这房子只有后面的窗户能进光线,客厅后面被厨房和洗手间把光线全挡住了,所以即使是白天,也是黑咕隆咚的。好在进屋就开电灯,毫不费力就将黑暗赶跑了。
我把这套已有35岁的黑咕隆咚的房子进行了“豪华”(自己认为的豪华)装修,添置了新家具,特别奢侈的是:客厅里买了一套广式皮沙发,买了29寸的新彩电,两台海尔空调,其余冰箱、洗衣机、液化气灶、热水器、浴霸等时髦家电都配齐了。
从此,我有了一个陈旧而时新的家,有了一个黑暗而舒适的家,一个自认为豪华奢侈的温馨的家!那感觉像吃了蜂蜜,甜透了心啦!
第八次,从湘潭搬到了株洲
岁月无情催人老。2007年,我的名字列入了退休名册。从此,我不用上班了,我自由了!不过,我去阎王处报到也进入倒计时了,哈哈!
这时,在株洲工作的大儿子劝我们到株洲去养老。我和老伴欣然同意了。不过我们有个要求,我们对儿子儿媳说:“父母一辈子没有买过新房子,也没住过新房子,我们想在株洲另外买一套新房子(钱不够的话,由你们支持),让我们单独住。”儿子儿媳一听,便欣然同意了。于是选了株洲的一个高档小区,买了一套90平米的两室两厅,而且是楼次最好的——三楼。房子买好后,请了有名的装修公司进行了装修。添置了时髦的家具,买了42寸的液晶彩电。
于是,我的家从湘潭搬到了株洲。于是株洲有了我的舒适豪华的新家!
小区有如人间仙境,有“世纪花园”,有“钟楼广场”,有“假山瀑布”,有“游泳天池”……所有的楼房之间,所有的道路两旁,所有的空坪隙地,无处不是奇花异草,四时芬芳;无处不有奇树异木,常年成荫。小区散步,鸟语花香,赏心悦目,神清气爽……
俗话说:“火搬三次熄,家搬三次穷。”在我70年的人生经历中,算来搬了8次家,可不但没搬穷,反而越搬越富了……
也许是从搬到株洲新家起,我就喜欢品味搬家。不仅品味出了改革开放40年来,我的小家生活步步提升的美好温馨,而且更品味出了我们伟大的国家,以令全世界震惊的速度崛起于民族之林,步步繁荣昌盛的温馨美好啊!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