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色四合，小区的灯次第点亮。疲惫的人们匆匆到家，换上拖鞋，刚好吐出第一口长气。
　　 有的人家炒好了菜，香味四溢，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小区，背着书包晚归的孩子，吸着鼻子，加快回家的步伐。
　　 如果诗人看到这个场景，非得做出一首温馨的长诗来。
　　 一阵警笛声打破了这个黄昏的宁静。四辆警车从远处直奔正门而来，看门的老头正端着一只大瓷碗“呼拉呼拉”地吃面条，火红的辣椒引燃了整个碗。老头吃得满面油光，汗不停地掉下来，吃得正欢，看见警车飞驰而来，慌忙打开大门。
　　 警车直直往里走，到8栋停下来。
　　 看门的老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又看见在一辆消防车直接进了小区，也去了8栋。老头心中疑惑：“出什么事了？”
　　 他舍不得面条，端起来继续吃，可面条却稠成一团。他拨拉了两下，又往口里塞，眼睛却死盯着8栋，面露探询之色。
　　 被惊扰的人们，纷纷下楼，菜刚下锅的，把火熄了，匆匆出门，才坐上沙发的上班族犹豫了一下，终究关上手机，出门来。吃饭到一半的，也放下碗筷，打开窗户，伸长脖子向外瞧。背书包的孩子干脆不回家，仰起脸四处张望。
　　 刘阿婆端着碗，碗里放了几根青菜，也赶下来看热闹。她问一个面相精明的女人：“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跳楼。”
　　 刘阿婆大惊失色，饭也不吃了，仰着脸向上瞧，可那里只露出黑沉沉的天空。她老花多年，什么也看不到。
　　 “刘阿姨，吃什么菜？”精明的女人问她。
　　 她依然吃力地仰着脸说：“今天儿子一家来吃饭，做了牛肉，还有空心菜。”
　　 “现在菜好贵，都吃不起了。牛肉多少钱一斤？”
　　 “菜场里卖63。好贵，晚上只切了半斤，另外的留着下次吃。”
　　 “你儿子现在哪里做事？”
　　 刘阿婆终于垂下头，脸上闷闷不乐起来：“什么都没做，媳妇也不做事。还有一个孩子上学。什么钱都是我们出，你看，才交了一个2000多的补习费，我和老头子都要被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
　　 “家家有本经难念。”精明妇女安慰着，“刘阿姨，你说那要跳楼的会不会是因为在家啃老，被家里人骂了，所以才做傻事的？”
　　 刘阿婆目光闪烁，她想起自己的儿子，再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摇摇头回屋去。
　　 8栋一楼周围铺上了气垫。警察大声地让所有人让开，但人群依然潮水般涌来，挡都挡不住。
　　 为首的一个方脸警察问：“查清了吗？”
　　 “是源河大学音乐系的一个女生，叫刘飞菲，正读大三。跳楼的原因，正在查。”
　　 方脸警察想：源河大学在全国排名前列，许多人费尽心思就是想考到这里。但这个学校也不省心，经常出事。前一段时间，有个读博的女生用做实验的花杀死离婚的老公，因为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宣之于口。
　　 三栋的女人提着菜，匆匆回小区，看见动静，吃了一惊，问旁边的人是怎么了。回答她的是一个抱孩子的中年妇人，脸色暗沉：“有人要跳楼，听说是男朋友甩了她，一时想不开。现在的小孩，日子过得太好，也不想想父母会多心痛。”
　　 “我听说，是两个女孩抢一个男生，这个女孩失败了，就来跳楼。”
　　 旁边一个男的说：“现在还有女生抢男生的，怎么没人来抢我啊？”
　　 “你长成这个傻逼样，谁会喜欢你。”
　　 两个男人扭成一团，开始还是玩笑，后来却认真了，越打越狠。
　　 警察走过来拉开，狠狠一瞪眼：“还嫌不够乱的。”
　　 旁边又有人说：“我听说是因为这个女孩贷了校园贷，被拍了裸照，一时想不开，就来跳楼。”
　　 “现在这些套路贷害死人。”
　　 “可不是，你看刘梅家，多好的一户人家，就是儿子为了买一台苹果手机，怕她骂，进了套路贷，听说前前后后还了三十多万。”
　　 8栋在小区的东面，是电梯房，共25层，楼顶是公共区域，平时天气好的时候，大家会上去晒被子，有小孩的人家，会带小孩上去晒太阳，有围栏，不高，只到一个成年人的腰部。
　　 现在天已经黑了，楼下人头攒动，也看不清上面的情况。有人拿了望远镜看，朦胧中，那女孩子似乎斜靠在栏杆上，手在空中指指点点。人们不禁猜测：不会是有精神病吧？
　　 “我姐姐家媳妇的哥哥的女儿，本来人蛮好的，开朗活泼，会唱会跳，是他们市电视台的台柱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得了抑郁症，平时根本没看出来，看见我们都是很热情。前年冬天，下雪那天，她穿一件毛衣，在楼顶上，竟然冻死了，好可惜，28岁了，还没结婚的。”
　　 “那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美女主持吧，有一段时间特别火，还打过广告，叫什么，记不得了，那是你家亲戚啊？”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男子拉着一个小孩：“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不回。”
　　 “你作业还没有做完，快回去做。”
　　 小男孩倔强的不肯走。
　　 爸爸在旁边劝了又劝，好话说尽，面上渐渐地不悦：“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回不回去？”
　　 小男孩把脸偏向一旁，就是不答话。
　　 爸爸开始往家走，小孩不干了，只得撒开小脚去追爸爸。
　　 小孩问爸爸：“为什么要跳楼啊？”
　　 “小时候像你一样不做作业，长大了，赚不到钱，就不想活了呗。”
　　 刘胖子和朋友在酒楼吃饭，酒酣耳热之际，听到电话响，说是警察，快点回家。
　　 他挂了电话，骂了句：“神经。”又开始继续喝。
　　 旁边问他怎么了，他说：“现在诈骗电话太猖狂了。”
　　 那个电话不屈不挠地又打过来，他不耐烦地接了，面皮渐渐变青，汗涔涔地往下流，口里说：“我就来，我就来。”
　　 刘胖子已经站不起来，他抖得厉害：“哪个没喝酒送送我，警察打电话来，说我闺女要跳楼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呜呜呜……”
　　 刘胖子好不容易赶到家时，警察团团围住他，要他说说情况。
　　 “我不知道啊，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我没叫女儿一起去，可这也不能跳楼啊，我平时也不叫她去吃饭，饭局乌烟障气的。我想想啊，她没有男朋友，不会是因爱生恨。她就爱写歌，就想着出道当歌手。不会是套路贷，我家有钱，不缺她钱用，她也不爱花钱，就爱写歌。她妈出差了，这几天不会回，不关她的事吧？”
　　 楼下还在谈着，楼上已经有警察摸过去了，女孩站的位置比较好操作，他悄悄过去，一把扯过女孩，牢牢压在楼板上，女孩子大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她使劲挣扎，戴着的耳机都被摔烂了。
　　
　　 二
　　 警局内。
　　 “你为什么要跳楼？”
　　 “我没有，我没跳。”
　　 “你没跳楼，那我们在下面那么叫你，你怎么没反应？”
　　 “我不知道，我戴着耳机呢。”
　　 “那下面那么多人，你就不想知道是在做什么吗？”
　　 “叔叔，我没戴眼镜，我1000多度的近视眼，我根本看不清。”
　　 “那你在楼上干嘛？”
　　 “写歌。我们学校的歌手大赛就要举行了，原创歌曲是能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