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我们那里的真实的人和事，为避讳因而称其人为“他”，他如果尚在人世的话，也才不过百岁左右而已。
　　 他出外回来总是不肯放空的。他常常推着一辆木质独轮车，载着些蔬菜去集市上卖，归途中总要带点东西回去才心安，再不济也得载回一块大石头或者几块红砖，用以堆砌房屋前的护坡。所以几十年累积下来，远远看着他居所的周遭，竟然给人些许古时城堡的感觉。当他谢世的时候，家里还留存多少多少籽盐、多少多少板结的猪油、多少多少“袁大头”和“孙中山”……
　　 他一个人种着两亩蔬菜，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入而不息，除了吸一管旱烟外没有别的嗜好(当然对于钱财的锱铢计较几乎是人类天性使然。)实在勤快节俭的可以，应该备受乡民的尊崇才对，可是人们却不敢也不愿意恭维他，甚至于有些鄙夷，羞与为伍。因为他的好多做派委实猥琐至极，简直匪夷所思。今随便举其二臭事以为后来者戒。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某一回，他实在太饿了就进入一家饭馆吃饭，邻桌一位解放军看他吃着光头饭，便很客气地说：“您请!您请！”当解放军同志起身盛好第一碗饭重新就座的时候，讶然发现自己点的辣椒炒油渣，芹菜炒香干两道菜(那个年月，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菜肴了。)已被风卷残云，犹如狗舔一般干净，而军人自己竟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着实啼笑皆非。相去不远的饭桌旁就有两位老头相识的乡邻在吃饭。
　　 以前的乡村老人们大多喜欢长时系着一条长长的黑黑的围巾，长可及膝盖以下，谓之“腰围巾”。我的诸位祖父就如此。有一回，其时天气应该已是夏天了。一大早他穿件打布扣子的黑上衣(不用塑料纽扣的)，下面仅系一条围巾出外，路过乡政府旁的一家农户前，看到一条晾着的花短裤。左顾右盼，他以为没人看见，便迅疾拿来自己穿上。刚到乡政府前，一农妇追上来讨要花短裤。他自然不肯承认，双方于是吵起来，围观者越来越多。结果那女人说不过，没要回自己的短裤。因为老头说：“你们大家看看，我老头不疯不癫，难道出门在外，裤都不穿一条？”这话确确实实在理呀！
　　 2020年5月8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