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我的母亲，又回到了厨房
　　 她的生命有一半消逝在那里
　　 青菜，葱花与姜末
　　 被分行的油盐
　　 朴素的刀声
　　 跟往日一样带着仁慈的锋利
　　 切伤过的地方有耳朵
　　 倾听隐隐弥散的疼
　　
　　 我站在一旁
　　 看她熟练地操持年月
　　 烟火用来抒情
　　 皱纹被腌制过后
　　 又放在额头开阔处
　　 往日祷告之声换成了咳嗽
　　 假如注定要衰老
　　 请记得睡前换煤球
　　 撤下煤火上汩汩响动的茶壶
　　
　　 我的母亲
　　 背朝着我将亲人手臂放进被子
　　 端走身侧凉透的茶杯
　　 我如果不问她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不会想起
　　 孩子已经忍住饥饿上学
　　
　　 她靠着门
　　 望着茶壶里水汽缭绕
　　 一个女人的身影
　　 在缓缓散去
　　
　　 ◎青石巷
　　
　　 有很多植物分布
　　 在墙缝，与地面的青石间
　　 它们身上的寂静
　　 远比我感受到的寂静澄澈
　　 结着露水，或者只是把屋瓦间
　　 渗透下来的阳光，截取一段
　　 戴在身上
　　
　　 我有时慢步走过，在悠长的
　　 时光隧道里想起过去
　　 一个小小的场景
　　 你的小鼻梁
　　 草木叶间微弱的气息
　　 让我像宿醉
　　 寻找家门的人
　　
　　 等到暮色像绸子般
　　 遮住这条巷子
　　 两旁人家依次点亮小橘灯
　　 是的
　　 用植物的体质
　　 燃烧深沉地肉体
　　
　　 我走过巷子
　　 发现自己头发白了一根
　　 而你却滞留
　　 一生也没有穿过
　　 没有把自己送到我的身边
　　
　　 ◎五月的河流
　　
　　 它是身体外的河流
　　 也是身体内部的河流
　　 所看到的
　　 如波光，浪花
　　 漫长岁月里持久的涛声
　　 缓缓地在身上激荡不休
　　
　　 它是弯曲的
　　 沿途经过万水千山
　　 我指它融合了沿途彷徨，沮丧
　　 也指一路
　　 收集到的眼泪
　　 最终归于一处
　　 像一生走过千万条路
　　 最后回到同一条路
　　
　　 它也是浩荡的
　　 以日月沉浮
　　 见证它的新生
　　 见证它盘绕双膝前的软弱
　　 横无际涯
　　 它承接所有蔚蓝，乃至沉重暮色
　　 数以亿计的星辰
　　 像魂魄
　　 点燃自己的生命火花
　　
　　 它是安静的
　　 你最后看到它时
　　 它并入大海
　　 沉淀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