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垒墙(微小说)
整整一夜的狂风暴雨,王妍芳家的院墙坍塌了。
王妍芳妈在院子里看着坍塌了的院墙,嘴里不停地叨叨。她把院墙坍塌的原因归咎于男人在世时的拖沓懒惰,垒砌院墙时既没能像邻居家那样把地基夯实垫高,又没能把这堵院墙垒砌得足够结实。一抬头,见门口站着女儿王妍芳——咬着嘴唇,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垒!
王妍芳隔着墙喊叫:“张平哥,家里有瓦刀吗?我家院墙塌啦。”
张平从窑门里出来,说:“我过来看看。”接着转身拿着瓦刀、铁锨过来了。张平的婆姨周水花一手掐着后腰挺着圆嘟嘟的肚子从窑门里出来说:“妍芳,你们家的院墙咋价总是调皮捣蛋啊?一刮风下雨,就会出洋相地给人找麻烦事!”
王妍芳拿着刚从锅里拾出来的肉包子,往周水花怀里塞着。周水花“咯咯”地笑着说:“妍芳,是你包的呀?谁家要是娶了你这么手巧的媳妇,那就是几辈子烧高香了。”
张平朝着婆姨周水花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妍芳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水花真不晓得王妍芳离了婚的事吗?王妍芳缓缓地转过身来,帮着张平搬砖或者是和泥浆。见一块砖头上爬着一只蜗牛,还有蜗牛爬过地一道弯弯扭扭银色的脚印。王妍芳说着“当心”的话,用纤细的手指把蜗牛捏到一旁湿漉漉的洋槐树桩上。张平“嘿嘿”笑着说:“你真够心善的,跟小时候一样。”他一边说一边就地取材,调和起一堆黄土泥浆往砖块上抹,又用瓦刀刮去两边缝隙里挤压出来的泥浆说:“这是一二墙,本来就太单薄了,要叫院墙牢固结实,就得重新挖地基,垒成二四墙,就不会坍塌了。”
王妍芳微笑着说:“你是垒墙的行家,当然懂得咋价垒的墙才结实了。”
张平笑了笑,说:“记得在念书的时候,老师问长大做什么?同学们都一哇声地说要当这个家、当那个家的。只有我说修理地球,现在真的就梦想成真了。”
王妍芳说:“那时候我最傻,说要当个演员哩,现在呢?不过也算实现了,我自个扮演自个……”
周水花的声音从窑洞里飘溢了出来:“张平,你今儿个不去黄柳源给人家箍窑洞了?”
张平应了声,手脚并没有停下来,说:“我这就去。”
“张平哥,你忙去吧,我看会了。”
张平已经走了好远了,还听见周水花在唠叨:“家里的活懒得不做,旁人家的活倒勤快的屁股蛋子沉甸甸的了。”
王妍芳妈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你爸活着的话,哪里还用得着麻烦别人?”刚说到这儿,突然见外孙女儿弄得一身的泥,便说着“我的乖乖呀”,赶忙把外孙女儿拉回窑里去,给外孙女儿换衣裳了。
王妍芳换穿了双父亲的旧胶鞋,挥动着瓦刀学着张平的样子垒着院墙。到张平下午回家来的时候,妍芳已经将院墙垒得有一人高了。张平隔着院墙朝妍芳竖起一个大拇指,顺手扔过来一颗红彤彤的苹果来,妍芳用糊满泥的手接了。
不成想,周水花看到这一幕后,在院子里捡拾一块砖疙瘩朝洋槐树上的麻鸦雀扔去,受了惊吓的麻鸦雀扇动着翅膀“扑棱棱”鸣叫着飞走了。
夜里,王妍芳听见院墙那边周水花哭着数落张平:“给自己家干活,也没见你有多么劳心,可旁人家的事倒把你给劳心扎啦,是不是看上离了婚的老相好了啊!早晓得是这样的话,我还留着肚子里的娃做什么哩……”
王妍芳妈生气地说:“你听听,水花那张臭嘴!”
王妍芳此时想的是周水花这个人!记得有一回,她路过张平家楼门口,看见水花在太阳底下在张平头上找寻着拔白头发,是那么的和睦,张平把头埋在水花的大腿上,温顺得跟个猫儿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王妍芳突然看见昨天刚垒砌起的院墙又坍塌了。心想,昨夜里既没有刮大风也没有下大雨,这院墙咋就塌了呢?王妍芳只好闷闷不乐地又开始重新垒起了院墙。
王妍芳妈忍不住性子,站在院子里发牢骚说:“这是诚心欺负我们家没个男人嘛。”王妍芳劝说着妈妈回窑里去了,她和好泥浆后,故意垒砌了半截院墙。当天夜里,王妍芳并没有睡,蹲守在院墙边看有什么动静。突然,一个人影在墙外停下来。哦,原来是张平!只见张平搁下瓦刀,说:“妍芳,对不起,我来垒……”
王妍芳问:“水花睡了?”
“闹腾够了,现在回娘家去了。”
“你不该提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咱们都傻着哩,什么也不懂,总是爱说笑着耍。”
“唉!总是会梦见……村子西边的那棵大槐树上,现在还能看到咱们刻下的字哩。”
“刻的是什么字啊?”王妍芳已经忘记了,但还是说,“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你们咋价说离就离了?”
“不想就那样吵吵闹闹地将就过了。”
“那你有没有好好地想过,你一个人还带着个碎娃,往后怎么过啊?!”
“我咋价垒砌院墙,就咋价过后半辈子!”
张平听了这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妍芳,却没话可说了。
王妍芳微笑了下说:“张平哥,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亲哥哥看待哩!水花她是误会了,罢了我给她解释。”张平听着妍芳的话,点着一根烟抽着,老半晌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清早起来,王妍芳妈看见院墙又垒砌起来了,可女儿妍芳却不晓得哪里去了。
就在村子里的人们风言风语胡乱揣测的时候,他们回来了!王妍芳骑着电动三轮车拉着周水花走在前面,张平骑着摩托跟在后面。
他们一回到家里就开始忙活起来,张平打电话叫来几个和他在一块干活的伙计,把王妍芳家的院墙拆了,重新打好地基,垒砌起了青一色的二四砖墙。周水花说:“过两天叫张平再拉些土,把院子里的地面往高的垫一下,下雨就不会有积水了。”
王妍芳说:“垫不垫土没什么,我打算带着我妈到黄原市里揽工去,娃还要上幼儿园哩。我家的院落就麻烦嫂子和张平哥照看了。”
过了几天后,王妍芳就带着妈妈离开了家,到黄原市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