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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丹枫】插秧(散文) ——谨以此文纪念爹诞辰76周年逝世12周年


作者:相思 秀才,1629.4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35发表时间:2020-05-10 17:16:02
摘要:原创首发

【丹枫】插秧(散文)
   窗外又下雨了,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又滴滴答答,偶尔还夹杂一丝风,轻轻敲一敲玻璃窗,提醒我这个南方人,千万别大意着凉。
   北方的雨,我一直以为,像北方的男人一样,不管做啥事,都酣畅淋漓,给人贼带劲。不知为啥,一到阴历的四月,北方的雨,一下子变得那么柔情缠绵。
   屋檐滴答的水滴声,犹如一根木鱼锤,嘀嗒地落在我的心鼓上。激荡的颤音,似乎一句又一句地追问我,这是北方的雨么?
   似乎是,似乎又不是;似乎不是,似乎又是。倚靠床头沿,一脸傻愣的我,嘴角边始终都挤不出一个信服的理由来。
   恰巧这时,手机嘀嘀地响起,我忙打开微信,一副插秧图映入眼帘。我凝视着它,它也打量着我,面带微笑,并挥手向我走来。渐渐地,我情不自禁地下床,向它相拥而去。三步、两步、一步,我纵身一跃,扑在它温暖的怀里,紧紧依偎在一起。
   缓缓地,似乎我整个身子都飘浮起来,嗖的一声冲出窗户,如坐宇宙飞船一般,飞入时空隧道,奔向遥远的南方。一瞬之间,我恍若一只皮球,被高高地弹抛出飞船,落地睁眼一瞧。哇!到了我童年时的老家农村。
   四周苍翠的青山之间,一片又一片橙黄色的麦浪,翻涌不止,似乎在窃窃私语什么;那山坳里的村庄,炊烟袅袅,弥散出固有的芬芳;脖子悬挂铃铛的老黄牛,脚踩涓涓流淌的溪水,撸一把青草塞嘴里,摇晃着脑袋,慢嚼细咽起来。
   奔跑于山间小径上的我,远远地,远远地望见爹在水稻的种田里,他躬身弯腰,双手正在扯秧苗。我赶紧地,挥舞起小手,向种田那边一边跑,一边连声地呼喊,爹,爹。
   忙碌之中的爹,一听到我的呼喊声,双手拿起滴水的秧苗,缓缓地伸直他那老腰,抬起胳膊,擦拭一下带泥水的脸庞。并一股劲地告诫我说,你跑慢点,跑慢点,别栽倒水里了。
   也许是那弯曲的田坎,过于细长滑溜;也许是我的心一时性急,那田坎故意刁难我吧。爹的话音未落,我脚下不慎凌空,身子一晃,还真一个驴打滚侧翻下去,咚的一声,全泡水里,浑身湿漉漉的。
   爹见状,慌忙扔掉手里的秧苗,犹如利箭一般向我奔过来。他一把抓起我这个落汤鸡,吊放在田坎上,抬起胳膊袖来,细细地帮我擦拭大花脸。然后他脱下外套,帮我穿上,嘴里嘀咕我道,一大清早的,你来干啥啊?
   爹并没有直接怪罪,此时我的摔跤。其实,我心里知道,他嘀咕的内心潜台词是,一大清早的,你为啥不在家里晨读课文啊?因为,爹曾是一位民办教师,在村小教过几年的书,所以,在爹的心里,他一直都认为:娃儿从小就应该读书,特别是在清晨的时候,时间最宝贵,不要白白地浪费掉;那干农活,是他们大人应该管的事,我们小孩插手,那纯属于多事,反而会增添一些麻烦。
   想想爹的话,似乎他说的有道理。此时,我不就耽误了他扯秧苗的时间了吗?但有时候我又觉得,爹说的话,也不全对,又不全错。或许爹的心里早就知道,只是出于当爹的威严,不便于直接更正罢了。
   从小就调皮捣蛋的我,洞悉出其中的缘由,在想加入他们的劳作,却又遭到拒绝的时候,偶尔傻乎乎地歪着脑袋,反驳爹一次。如果娃儿从小就不学习劳作,那长大以后还咋个耕田播种、生火做饭吃啊?这一句话很管用,似乎触及爹的心里,他摇了摇头不再坚持,任凭我捣蛋一会儿,自个玩累就算了。
   面对爹的质疑,其实今儿,我心里本想说的是,爹,今天是你的生日,就休息一个早晨吧!
   爹原本就是一个干活的大忙人,平时里,我们都还没起床,他早就在田地里忙得不亦乐乎,生怕家里的农活落在人家后面似的,起早贪黑,从未间断过。每到过生日的时候,都劝他休息一天,他总是微笑说,生在农村的四月,那就是一个拼命干活的苦命人。再说,现在土地承包到户,干多干少那都是自己家的,你若停下,人家就干在前面去了,哪一个不是你追我赶地在干活,我哪有时间休息啊?一听爹这话,我岂能再说出,农村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休息一天又咋的哪?只好另辟蹊径,劝他停下休息一下。
   哎!我灵机一动,嘟嘴说,插秧在所有的农活之中,属于大事件。我这个农村出生的娃儿,长大以后,别人要是问我,如何插秧啊?一问我三不知,嘿嘿!那我这张小脸蛋往哪儿搁啊?
   少贫嘴,你那点小心思,我岂能不知?爹伸出手指,轻轻地刮我鼻梁骨说,每年的今天,若不能整出一点事来,你心里会甘心吗?像个落汤鸡似的,还说学插秧,谁信啊?走走,随你所愿,回家坐等吃早饭去吧。
   嘿嘿!爹,这次学插秧是真的。一路上,我追着爹说,现在不学会插秧,长大以后,我还真不会插秧。我瞄了爹一眼,又补上一句,也许在这一天,我学会了插秧,会有特殊意义的。
   这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不就是学插秧嘛!爹回头深叹了一口气,遂把插秧所有程序的要点,前前后后详细地解说了一遍,最后对我轻描淡叙说,不管是插小秧,还是插大秧,首先把水田平整好,然后把秧苗插入水田里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一看就会了,这个,你,你就不用学啦。虽说今儿是星期天,但也不能浪费。吃过早饭,你继续看书,做作业啊。
   哎!有些事情往往就是,看似越简单,做起来难。我努力地辩解,你不是常说,实践出真知嘛!等吃过早饭,我得下田插秧试试看。再说,刚学到一点理论知识,岂有不实践的道理?哈哈,这也叫劳逸结合嘛。
   或许是我死缠烂打的缘故;又或许是他找不出拒绝我的理由来吧!爹深知我纯粹是调皮捣蛋,但他还是答应让我下田插秧试试看。
   插秧,说起来简单,就是那么几步,耕田施底肥、扯秧苗、插秧、灌溉施肥,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吃过早饭,来到秧苗的种田,磨刀霍霍的我,下田伸手扯秧苗就被卡住了。双手触及秧苗,用力一拽,鲜嫩的秧苗被折断成两半截。
   爹示范动作要领后,原来是我一知半解了。扯秧苗,一只手要握住秧苗的根下部,另一只手辅助配合,再双手使劲扯拉,若仍然扯不动时,辅助的手就得掏挖松泥土,这样扯起来的秧苗就不会受损了。为了更好的扯秧苗,爹提醒说,种田里一般都提前灌水,水至秧苗的根中部,一则泡松泥土,二则便于淘洗根须泥土。我反复试了好几次,还果真如此,扯秧苗就不那么费劲了,赶紧地像爹一样,把秧苗根须上的泥土淘洗干净,一把一把地扎捆好,以方便搬运到水田里插栽。
   插秧最重要的环节,还是耕田施底肥。爹说,在这个环节里,若没有处理好,直接关系到秧苗的成活率。原来我们渝东北地区的高山水田,农作物都是种植两季,冬季的旱田,种植小麦等;收完小麦后,旱田灌入水变成水田,种植水稻等。旱田变水田,水田再变旱田,如此周而复始,种植春冬两季的农作物。
   旱田变水田,灌水要足够、翻土要深、泥土要细,施底肥要适量。爹如是说,特别是施底肥,在翻土平地之时,要边翻边下底肥,这样土壤的肥料才持久。但也不能施底肥太多,不然,刚插栽秧苗的根须受损,秧苗不易成活。哎,这些,等你长大后再具体地学吧,当前读书学习更为重要。
   我们把捆扎好的秧苗,挑到水田的田坎上,像扔手雷弹一样,每间隔一定的距离就扔一个捆扎的秧苗。爹提醒强调说,每捆扎的秧苗距离,不要间隔太远,不然,插完一个捆扎的秧苗,伸手够不着,挪步会耽误时间。我这个调皮蛋,心里嘀咕,这正好借挪步时,伸腰可以休息一下嘛。于是,他越是提醒强调,我反而扔的间距越大。
   我原以为,插秧像爹说的一样,十分的简单,直接将秧苗插入水田里就行了,结果下水田里一插栽,不是插一窝秧苗,漂浮一窝的秧苗,就是插下的秧苗,好像被洪水淹没一般,只露出一个头顶来。总之,我插的秧苗,像淘气娃儿列队一样,不是东倒西歪,就是前仰后翻的,令人啼笑皆非,连我自己都十分诧异,难以启齿。
   爹抬头见状,拿着秧苗回头过来,又亲手做示范。食指中指并拢,与大拇指一起,夹住秧苗的根底,垂直插入水田的土壤里,再松手起来。若遇到不平或有凹坑的地方,先填平土壤后再插秧,就不会出现上面的状况了。他特别提醒说,两脚站立的位置,一定要在两窝秧苗之间,不然,秧苗就插到脚坑里去了,又得填平土壤,耽误插秧的时间。
   一次又一次,经过多次的插秧操作,我插秧终于学得有模有样了,但始终跟不上爹插秧的节奏来。原来插秧,一般都是按前后左右的间距,横排插四窝秧苗,再顺着纵列插下去。我手短速度慢,只插两窝秧苗,剩下的两窝秧苗,爹就六窝秧苗一起插。插秧一会儿,我就呼喊小腰酸痛不行了,强行拉着爹一起到田坎上休息。他心里百个不愿意,也拿我没办法,只好就范上田坎休息。
   一排排,一纵又一纵,一个水田的秧苗,终于在我的胡搅蛮缠之下插秧完成。站在田坎上,望着水田里列队的秧苗,满脸微笑的我,十分的感慨,要学会插秧,确实不容易啊!虽说我插的秧苗不怎么样,但毕竟多一人插秧力量大,倒也节省时间嘛!
   爹叹气笑了笑,没说啥,准备下一个水田的插秧。但我心里知道,爹那一叹一笑,其中隐含的意思,由于我的胡乱捣鼓,打破了他劳作的节奏,反而延误了插秧的时间,只是不愿捅破我的虚荣之心罢了。
   离开水田时,我问爹是否还需灌水?爹看了看昏沉的天色,信心满满地说,一会儿下雨以后,水田里的水位刚好合适。
   南方的雨,还真是说下就下,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湿透了我全身,却暖在心里。
   多年以后,每到四月遇到下雨,大脑里都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和爹一起插秧的画面来。虽说我插秧的技术不怎么样,但心里却偷偷乐呵。因为,那插秧不单纯是一次干农活,而更多的是父子之间的一种快乐。
   现在,爹已经离我而去十多年,水田也退耕还林,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插秧的农活之中。但每到农历的四月,我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里却是灿灿的。因为,眼前不管是南方的雨,还是北方的雨,我心里同样都在耕田施底肥、扯秧苗、插秧、灌溉施肥。
   哦对了!爹你常说,农历四月生的人命苦。其实,我想说的是,闰四月的年份最多,爹,你的生日也比别人多过。不然,农历的四月,怎么会那么多的雨呢?祝愿爹在天国生日快乐!
   2020.5.10草于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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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亲情浓郁的文章,让人感受到了劳动的快乐与浓浓的亲情!作者因为下雨闲坐在床,朋友圈发来的一张插秧图,让作者倍感亲切,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老家,回到了父亲插秧的情景。当时的作者因为淘气总是让父亲很是无奈,但也正是作者的淘气,才惹得父亲格外的喜欢。记得那年的四月份,是父亲的生日,作者跑到田里找到忙绿着的父亲,名义上是为以后生活而学习插秧,实际上却是因为今天是父亲的生日,而希望帮到父亲,让辛苦劳作的父亲能够休息一个早晨。从作者的劳动与插秧中,让我们感受到了粒粒粮食来之不易!虽然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但与父亲一起劳动的点点滴滴,依然灿烂了作者一生,也让作者终身难忘那份快乐与幸福!全篇文字精炼,语言流畅,深深表达对爹的思念之情。力推欣赏!【编辑:梦锁孤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0511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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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0-05-10 17:16:28
  很是敬佩老师因为一张插秧图,就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一篇精美的文章,向老师学习!祝创编愉快!
梦锁孤音
回复1 楼        文友:相思        2020-05-10 17:44:55
  感谢社长精彩的编按,辛苦,奉茶问好。
2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0-05-10 22:50:05
  再次阅读,文中淘气的我的形象让小编想起自己给姨妈家插秧的情景。插秧的田里有水也有小虫子,一向最是害怕稻田里的虫子,当时我是预备了几双丝袜的,但依然让虫子钻了空,看着黑色又绵软的小虫子趴在腿上,我的大哭引来了大家的笑声。好在现在都改成了旱作物,再也不用去受那份罪了。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一种后怕!
梦锁孤音
回复2 楼        文友:相思        2020-05-11 05:06:09
  嗯,是的。每年父亲过生日的时候,写一篇纪念他的文字。再次感谢社长留评。
3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20-05-12 08:07:30
  恭喜老师文章获得精品,祝再创佳作,精品多多!!!
梦锁孤音
回复3 楼        文友:相思        2020-05-13 07:15:49
  再次感谢社长,奉茶。
4 楼        文友:金华烟雨        2020-05-12 22:46:29
  手机里的一张插秧图,让作者的思绪飘飞回童年时代,回忆起父亲生日那一天软磨硬泡的求父亲教插秧的点点滴滴。小小的人儿也有心眼,为了让父亲在生日这天能够歇歇脚,故意调皮捣蛋。而父亲呢,孩子的小把戏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却也不舍得揭穿,仔细的教导孩子怎样平整土地、怎样施肥灌溉、怎样拿苗、怎样抛秧、又怎样让水田里长出一排排绿色。一副父慈子孝的“插秧图”在读者的脑海里诞生,那些开心快乐充满美好回忆的童年生活就这样跃然屏上,与四月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交织在一起,读来令人不禁泪目
回复4 楼        文友:相思        2020-05-13 07:14:52
  感谢老师精准的点评,奉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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