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整个山河镇又要沸腾了。引起这个沸腾的谁都没有想到会是一个谁都瞧不起的人。
　　 立秋的那天，有人看见磨盘村的胡采荷衣裳不整地走出了山后村村口的那间牲口棚。她的身后，紧跟着老财主家的驼背儿子。此后，村里就有人疯传开了关于俩人间的“丑”事。
　　 山河镇不大，一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的几个村子。镇上最有名的村是山前村、山后村和磨盘村。三个村子连在一条直线上。哪个村子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这件事也不例外，很快得就有人说胡采荷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被老财主家的驼背儿子给摸了。更有甚者说胡采荷的肚子也会渐渐鼓起来。
　　 不过后来才得知，说这些难听话的人是山前村的花花公子高红梁。
　　 整个山河镇，都知晓这个高家公子。前些年，他娶山河镇镇长女儿一事，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一时之间闹的满城轰动。当时有不少当地的名门望族都主动来献殷勤，争抢着让他讨得一时欢喜。可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满意。结婚的那天，他当着山前村人的面说：“他最想娶的女人其实是顾爱红。”
　　 说起顾爱红，只要是男人，山河镇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人人都说她是山河镇的第一美女。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见了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山河镇方圆百里，不计其数的男人做梦都想把她据为己有。但就是像高红梁这样有钱有势的人，顾爱红都看不在眼里。
　　 有人传言顾爱红天生长了一副克夫相，尽管长相绝佳，但不适合娶她当婆姨。所以，好多人对她是望而却步，但高红梁却死性不改总想打她的主意。
　　 打平日里而言，山前村和山后村是死对头，一直都是老死不相往来。两村均以磨盘村为界。山前村有河，名叫山前河。山后村有山，名叫山后山。山前村的人羡慕山后村山后山上遍地的药材和土龙骨，山后村的人则羡慕山前村欢畅流淌的山前河。山前村有河富饶，土地肥沃。山后村有山土地贫瘠，但物产丰富。两个村子互相仇视，都希望对方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多少年来，仇怨越结越深。这样一来，被夹在中间的磨盘村就左右为难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磨盘村的胡采荷去山后村捡牛粪的时候，衣服被牛车上的铁丝钩子一拽，登时扯成了几片。心慌之下，她把牛就牵到山后村村口的牲口棚里去了。谁承想，老财主家的儿子恰巧路过那儿，事情就有了人们看到的那一幕。
　　 山后村的人觉得都是因为老财主的儿子才让山前村的人嬉笑了自己。为此，有的人就感到非常气愤。但仔细一想，那个人又不值得自己生气。因为在村里，都没有人瞧得起他。有他没他一个样。
　　 他家虽说是村里老财主，但已经是好几辈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家早已落得家道中落，家徒四壁了。现在父子俩勉强住的还是祖上留给他们最后的两孔土窑洞。也许是上辈子缺德事干多了，老财主家的这个儿子，天生的驼背。当初接生婆说是孕期同房时造成的。可老财主一直是半信半疑。他几次请人给看过，但都是无功而返。小时候又患过一场病，险些殁了。幸亏及时吃了山后山上山民们采回来的草药才将就活了过来。谁知病愈后，却导致了他发育不良，长成了山后村最矮的一个人。有时候，他爹都不想和他在一通炕上睡，嫌麻烦。无奈之下，父子俩便分窑而睡。
　　 在山后村，通常是没有人叫他名字的。人们习惯地把他叫做驼背或者矮子。等叫的时间久了，两个绰号就连在了一起，最终就成了驼背矮子。
　　 其实，驼背矮子是有名有姓的。只不过山河镇上的每个人都想在他身上占点便宜。尤其是山前村的人，更是想得寸进尺。这主要表现在高红梁的身上。每逢他见到驼背矮子总是当面奚落一番，要不就是当众揭他的短。说他长成那样，就是一个累赘。当然了，总是免不了博得山前村的人轰然一笑。
　　 在山河镇，磨盘村是出了名的出美女的地方，山河镇的第一美女顾爱红就是这个村子的。谁都想不到这样的好地方，也有污点。说准点的话，胡采荷就是磨盘村的污点。据山河镇的人说，浑是挨过她的人，都说她浑骨子里身散发着一股臭味。因此，她被公认为山河镇上的臭骨子女人。尽管他长的水灵灵的，屁股圆圆的，奶子也鼓鼓的。可就是没有人敢娶她当婆姨。山河镇经的事稠的人都说臭骨子女人会给家族带来不幸。
　　 可偏偏容貌绝佳的胡采荷就是这样的女人。
　　 去年的仲秋，驼背矮子在山后山上刨土龙骨时，他看见胡采荷脱掉外衣圪蹴在草丛里乘凉。身上只留着一件鲜红色的内衣，两个硕大的乳房直挺挺的，像是要把胸前的那块布都要挤爆似的。当时他就看傻眼了，嘴里的口水不停地从喉咙里往下咽。那时候，他就想娶她当婆姨。他经常幻想着在黑天半夜里他把胡采荷按在炕上的那个瞬间，以及她发出的那种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有好几次，他和老爹说要娶胡采荷当婆姨，可老爹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今春的时候，他老爹给他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托人打问了好几个女人。可都没有人愿意嫁给他，都嫌弃他又驼又矮又穷。谁说不是，只要是村里有点姿色的女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往山河镇上嫁。毕竟人往高处走嘛！谁都想嫁个殷实富足的人家。这年月里，别说是像他一样身体有恙的人，就是好端端的二后生都心里愁的发慌。用老财主的话说，现在的女人真是活到天上了。镇上的不往村里嫁，村里的想往镇上嫁。父子俩愁了好长一段时间，心里都熬的吃不下去饭了。但愁归愁，终究还是窑里出，窑里进的。他老爹和他说就认命吧！命里就不该有的，再过于强求也是无济于事的。眼看着驼背矮子娶婆姨没了指望时，胡采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三个月前的盛夏，雨水把山河镇洗刷了一遍。下过雨的早晨，驼背矮子去山后山采草药的路上，胡采荷站立在路边定定地看着他。起先，他没在意，以为只是路过。可当他没走几步时，胡采荷叫住了他。
　　 “听山后村的人说，你爹在给你寻姨婆。寻下了吗？”胡采荷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他说。
　　 “没寻下。我又驼又矮，没有人愿意嫁给我。”说话时，他看着胡采荷凸起的胸部，语调明显慢了下来。
　　 “你愿意娶我做婆姨不。你要是愿意我就嫁给你。”胡采荷娇羞地说。
　　 “你说的可是真话，还是在打趣我。”驼背矮子半激动半狐疑地说。
　　 “我说的是真话。可你不嫌弃我吗。你不知道镇上的人在说我什么吗？”
　　 “我知道。但我不嫌弃你。你要是能踏踏实实跟我过光景，其它的人都堵不住。”
　　 胡采荷高兴地点了点头。她说，你回头来趟村里就行。
　　 几日后，父子俩就去了磨盘村。
　　
　　 二
　　 山后村驼背矮子娶臭骨子婆姨胡采荷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山前村。这件事在两村之间就像扔下了个炸弹，立即轰炸了开来。
　　 最先走漏风声的还是山前村的富家公子高红梁。这个消息也是他偷偷地趴在人家门墙上听见的。那晚圆月当空，他趁着皎洁的月色，沿着马牙石路路过驼背矮子家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的。
　　 翌日，整个山前村就传的沸沸扬扬了。也不知是谁，就把这件事在山河镇也扩散了开来。都说“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当驼背矮子前晌上山刨土龙骨和采草药的时候，人们就望着他说说道道了起来。他走在旁边，只听得有人说道：“这样屙屎尿尿都不出门的人家，娶臭骨子婆姨还不如绝了种。省的给祖上丢人现眼。”还有人也跟着纷纷取笑着说：“这是臭上加臭，臭味相投。”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有段时间，驼背矮子因为娶婆姨的事的确是懒到了极点。从白昼到黑夜，他都不出家门，也不下炕。一个人住在土窑里，他老爹叫唤他，他都懒的应承一声。结果，半月有余，他把一眼土窑糟蹋的硬是臭气熏天，屎尿攒了一地。他老爹无奈之下悲泣地说：“只要你愿意，我给你打发媒人去说。保证能娶进门。可是她是臭骨子哩！你不嫌弃？整个山河镇谁不知道。要是娶回来了，别人怎么说。”
　　 “嘴长在别人身上，管别人咋说哩！就咱们家这条件，能娶回来就是给祖坟上烧高香哩！再说了，虽然臭，但总能给你生个大胖孙子。”
　　 他老爹躲在土窑洞的墙角久久无言。
　　 就这般，父子俩才去的磨盘村。
　　 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向晚。夕阳掠过山后山的山头，正缓缓西坠。父子俩本来是要请个媒人一同相去，可又怕遭人议论。最后才不得不在出此下策，等黑夜里去。毕竟黑夜里人少，不易被发觉。说起他这次娶臭骨子婆姨的事，也是出于无奈。他深知自己的条件，好在硬是磨破了嘴皮说服了老爹。这本来只是父子俩的秘密事，却让高红梁捅破了天。
　　 当村里人闲下来议论起他时，驼背矮子总是默默地走过了人们的面前，他把头低到了尽头。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无头的鬼。
　　 订婚的那天，他和胡采荷去山河镇扯红布回来路过山前村时，高红梁再次当着他们俩的面说：“臭骨子配驼背，好比牛郎织女配。”这话一说，直惹的山前村的人轰然一笑。
　　 胡采荷痴痴地望着驼背矮子，眼里的泪水簌簌而下。此时此刻，一张俊俏的脸庞多了几道泪痕。她紧紧地拽住驼背矮子的手，像使劲地拽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驼背矮子一言不发，拉起胡采荷手低着头穿过人们的面前悻悻而去。
　　
　　 三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人人瞧不上的驼背矮子在山河镇上掀起的沸腾。他和胡采荷结婚的那天，山后村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向与山后村老死不相往来的山前村人也加入了这场大规模的围观中。他们不是来给这对新人道喜，大多数是不怀好意而来。他们心里都想看看这对整个山河镇臭名昭著的人是怎么进入洞房的。有的人坐在山坡上开始猜测，露出了一副猥琐的模样。
　　 高红梁扇着把画满了山河镇图的扇子也站在一旁观看。他看见人群中的顾爱红下身穿着一条开叉的裤子，白花花的肉直露到大腿。这天，虽说是胡采荷和驼背矮子结婚，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顾爱红的身上。人们对这个山河镇上的第一美女都是垂涎欲滴，要不是趁驼背矮子结婚，要多看她两眼都难。高红梁依然偏不信这个邪，他过去和顾爱红攀谈时碰了一鼻子灰。
　　 高红梁皱着眉头回到人群中后骂骂咧咧了起来。“不就是个臭婊子吗？还真把自己当天仙女了。你天生就是个克夫的命，谁嫁给你，谁都得被你克死。”
　　 顾爱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故意又裸露出白生生的大腿走向了驼背矮子家的土窑里。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土窑。窑面上贴着一个大红喜字。驼背矮子怎么也不敢相信顾爱红会出现在这里。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在想会不会是看在胡采荷和她是一个村里的。说句实话，她来这个土窑，并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来给两人贺喜的。顾爱红帮衬着给胡采荷盘发髻，涂红唇和抹香水。谁都没有想到，经过这么一番精心的妆容后，两人的美貌真的是不相上下。有人看后说：“胡采荷不愧是磨盘村的女人。这一打扮还真的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这时有的人开始羡慕起了驼背矮子，说他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也有人还是抱着百般嘲笑的态度，说他娶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呢。谁都知道他娶的可是山河镇上有名的臭骨子哩！你们要是羡慕的话，早作甚去了。”高红梁气势汹汹地说。
　　 “俺们才不敢娶她哩！还怕把家族给臭了呢。”有些二流子们爬在土墙头上纷纷说。
　　 驼背矮子的老爹听见这话顿时喜忧参半，他圪蹴在炕圪崂里一股劲地只是长嘘短叹。
　　 洞房的那晚，驼背矮子如愿摸到了胡采荷的那对大奶子。他把脊背靠在胡采荷温热的身体上说：“你嫁给俺，委屈你了。我知道整个山河镇的人都在看我俩的笑话，我会好好刨闹过好光景的。”
　　 胡采荷欣然地点了点头。此刻的她，虽然妆容已卸。但依旧藏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美。昏暗的烛光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人的心里都乐开了花。胡采荷吹熄了烛火，然后就被驼背矮子迅速地压倒在了新婚的炕上。
　　 数日之后，他和胡采荷结婚的事就沉寂了下来。山前村与山后村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很少再闲谈关于两人的事，反而是把焦点转移到了山后山上。
　　
　　 四
　　 婚后的半月后，驼背矮子就上山后山上像往常一样的刨土龙骨和捡药材。
　　 这天天还未敞亮，远远的东方依然没有一丝丝的亮光。他告别了胡采荷，拿了绳子虚掩上门就离去了。
　　 黎明时分，他已经到了挖土龙骨的地方。这是一道隆起的山圪梁。它被山后村的村民们挖了几年时间下来，明显低矮了许多。
　　 他望着渐渐向天而起的晨炊，得意地抿了一下嘴。他似乎看到了他婆姨胡采荷那傲人的身姿。就在他手里的撅头挖在地上时，一个幽黑的洞口出现了。他赶紧向后闪退了几步。这时候村里又有其它来挖土龙骨的人连说带笑般爬上了土坡。
　　 面对他的，又是一阵嬉笑怒骂声向他传来。
　　 “瞧那傻子蹲到地上的样子。你们说像不像在坐着屙屎。”
　　 几个女人的娇笑声格格入耳。
　　 驼背矮子无暇顾及那些人。他定定地望着他无意打开的洞口。踟蹰了一会他才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