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寻】叛逆者(小说)
一个身材臃肿的大下巴国王在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新衣服十分合身,左右大臣也禁不住夸赞,声称这是世上最为巧夺天工之物。
一
我从昏死中苏醒过来,浑身疼痛难忍,用力摁住潮湿的草席,一点一点的从地上坐起来,脊背靠着冰冷的石砖墙壁,不停的喘着粗气。星光从四方大小的通风口处照射进来,此刻,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记不清这是在黑暗中生活的第几天,唯一有印象的,便是狱卒深陷的眼窝和那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牙齿。
我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喊,我想起,在我昏死前,那两位深受皇帝陛下信任的裁缝亲自到监牢里来拔掉了我的舌头,他们一边夹着我的舌头往外拉,一边又以上帝的名义告诉我不要害怕。身上绣着的金线和上好的丝绸在星光的映射下下闪闪发光,叫人睁不开眼,而脸上却又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并为这场以“上帝”为名的“伟大”仪式而感到得意,在他们看来,这是完全履行了“神”和“王”的旨意。而这次成功的任务,则让他们可以在皇帝陛下面前领到更为丰厚的奖赏。
现在,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信无疑:我在等待死神的到来。
我在想,会是什么人来接我走并把我带上路呢?是那个眼窝深陷的脊背佝偻的狱卒还是那两位御用的裁缝?又或者,就让我呆在这潮湿阴冷的监牢里自生自灭,每日用皮鞭抽打我,然后逐渐减少我的食物量数,最终折磨致死;接我走的人,他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吧,现在他离这里或许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又或者更少。也许是位别的官员,我想他应该需要一名向导,因为我被扔到这个该死的地方时就是在皇城外拐弯抹角的走了好长时间,途中还经过了一片树林,坐了一会儿小船,桨片敲打水面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十分清脆,让人难以忘记。
二
我耐心等待了许久。
我本该快活的度过我的少年时代,昔日在老家的时候,每日喝父亲酒庄的葡萄酒,和伙伴嬉戏。母亲则整日和朋友坐在树荫下聊天并关照着我们。到了漫长的冬季,寒风刺骨,到处积雪,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我便每日在冰层上溜冰,或用斧子凿开一个缺口捕鱼。
我也读书,但我对那些教堂里的神学嗤之以鼻,原因在于上帝教导人们要真诚,而那些大人却一句实话也不说。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在圣诞节的前夕,本堂神父偷偷藏了几只名贵的高脚杯和一些造价不菲的名酒,我向教堂主任告发,那个大胡子的老头却结结实实的揍了我一顿,又在父亲面前说我撒谎成精。但是我不听警告,依旧我行我素。
我在逐年的成长中意识到生活的一个本质,那就是:“倘若你要讲些真话,便要舍弃些自由;假使活的快乐些,那就要加入他们。”
在每年晴朗的夏日,这个城市的统治者——一个天生棕色卷发的大下巴的男人坐在车撵上参加夏日庆典活动,与其他城市的领导者不同的是,他的车鸾并未装饰遮挡用的薄纱。此举是向他的臣民展示他那华贵的衣物,以彰显自己的审美是多么的高级。他的右手边坐着同样大下巴的皇后。两个人都顶着镶着珠翠宝玉的皇冠——宝石的种类数不胜数。臣民们纷纷跪在街头,沐浴在他的荣光之下。
今年城里来了两个外乡人,他们向市民宣称自己是世界上手艺最为精巧的裁缝。他们用料昂贵,上好的绫罗绸缎和数不胜数的金线很快便用个精光,制出的衣服也是美轮美奂。名声大臊之后,他们便放话,即能制作一种特殊衣物,此衣的奇巧之处就在于只有聪慧善良真诚等具有人类美好品德的人才能看见,此言一出,更是惹得人声鼎沸,一时间,流言便传进了皇宫。
皇帝陛下亲自召见了这两位裁缝,在确定真能造出这样的衣服后,这位聪明睿智的领导者决定穿上这件具有神奇魔力的衣服,参加今年的夏日庆典。
在夏日庆典的当天,臣民们纷纷欢呼,国王也从车撵之上站起身向民众举起那代表了至高无上权威的手杖,我站起身,仔细打量着众人,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仿佛要凸出来,顺着视线望去,统治者站在高台上,张开着双臂,眼睛紧紧闭着,享受着这一切。
但是,令我感到惊诧的是,他的身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件遮挡隐私处的内衣,我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的,他光着身子,两手高举的站在那儿,一副小丑的模样,十分滑稽。
这难道就是具有特殊能力的神奇衣服?我不禁起了疑问,随即又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担忧,难道我是个蠢货吗?我又回头向人群瞧去,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停地欢呼,但今年的喝彩声比往年要猛烈,因为在今天他们终于确定自己是个聪明人,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我的心开始“咯噔咯噔”地跳起来,此时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毫无疑问,我必须做点什么,便推开人群,大跨步到最前端,用尽全身的力气,踮起脚尖,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您根本什么也没穿啊!”
欢呼声戛然而止。
也许,只有在死亡到来时,我才明白我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
三
寒冷的夜深不可测,不断生成千万颗星星。星光凌乱,开始滑向天边。这流光星火,吸引住我的眼眸,我从黑暗的角落里站起身来,脚蹬着墙壁,手扒着窗台,勉强支撑着身体。冷风吹了进来,让人神清气爽,寒冷和生的欲望,在星空的的幽深处交战,星星一颗一颗陨落在我的眼前,夜空暗淡下来,此刻,我向深夜打开了心扉,欲望的火苗越燃越旺。
我打量着窗口,若是以我以前的身材,绝不可能钻得出去,而现在,已被他们折磨的皮包骨头。我扯着身上的衣服,还未完全愈合的皮肤粘着衣服一起被撕下来,伤口瞬间破裂,开始是黄色的黏液,紧接着,鲜血涌了出来。顾不得包扎,我便爬上窗口,两只手用力扒住窗户外檐,冰冷的石壁挤压着我的腹部,我用沸腾的血液作为润滑剂,以求减少摩擦力,在不知挣扎了多久后,我猛地向前一钻,从窗口滚落了下去。
黑暗的走廊尽头,有一束光照在地上,我站在入口处,向那耀眼的光芒飞奔而去,我为这希望的火苗大声呼喊,狭窄的走廊回荡着光芒的颂歌,我加快了速度,突然不知是谁绊了我一跤,我跌倒在地,血水从我口中喷出来,我被那双黑暗的大手举起来,舌头被拽出,一声锐利的剪刀声响,舌头应声落地,滚烫的血液从喉咙中喷涌而出,弱不禁风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冷笑声在我的耳畔回响,我忍住失声的剧痛,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尽头的光芒就在我的指尖前端。
热浪在我身边翻涌,我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篝火的旁边,手脚都被人结实绑住。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灼痛着我的脸庞,我仰起脸看着周围,两个人正坐在树下看着我,见到我醒来,他们站起身向我走来,我认出他俩便是那两位裁缝,哄骗众人,拔去我的舌头的仇人,我狠狠的盯住他俩,,嘴咬住白布,发出我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不停地晃动着脑袋,对面两人见状,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身着巫师的装束,裙角的金线和腰间挂着的宝石在火焰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其中一个人不停的模仿着我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另一个魔鬼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朝我走来。
他在篝火处蹲下,不停地向我示意手里的小瓶子,我已无法继续发出声音,刚在模仿我的那只狗也走过来蹲在我身边拿出塞在我嘴里的抹布,骑在我身上用力扒开我的牙齿,我做最后一搏死死咬住他的食指,他大叫起来抽打着我的脸,我直勾勾的盯着他,死死咬住不放,他疯狂的喊叫,刚准备打开玻璃瓶的同伙也赶紧把他的手往外拽。
火舌猛地窜起三尺高,我挣扎着坐起来,吐出一截三厘米的食指,它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主人,我露出狰狞的笑容向我的仇人展示我的得意。在目睹伙伴遭受了这样的羞辱后,“玻璃瓶”站起身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棍棒朝我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我眼冒金星,鲜血流了出来,此刻,我已再无力气挣扎,躺在地上做生命最后的喘息,见我气息尚存,他又从怀中掏出刚才的玻璃瓶,扯去木塞,将瓶中的液体往我嘴里灌,随即又抄起棍棒朝我脑袋奋力挥舞着,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在这疯狂行为的最后,我的肉体只记得那冲天的火焰和刺耳的冷笑。
四
在堆满绸缎和金线的屋子里,两名裁缝打扮的人正坐在黄金打造的长椅上,一个断了手指的人正在兴致勃勃的拨弄着缠绕的金线,他似乎解不开金线的解扣,于是挥手招呼他的同伴和他一起解,不大一会儿,金线就绕成一圈一圈错综复杂的盘在他俩身上。他俩的面前,停放着几架空荡荡的织布机。
茶几上的盘子里,放着一对白色的玉珠,两颗玉珠中间是黑棕色的圆圈,圆圈内又点缀着血红色。这对玉珠正好朝向对拨弄金线乐此不疲的裁缝师二人,看他们身上的金线越缠越多,直到勒进肉里溢出鲜血。